第七輯
聲音的溫度
自此以後，我開始相信，聲音也是有溫度的，它能把一種至深的溫暖傳遞給那些處在孤獨和恐懼中的人們。
刨地與鮮花
文/查一路
使學生對教師尊敬的唯一源泉在於教師的德和才。
——愛因斯坦
在名來利往的紅塵中，我問自己：為什麼能夠避開市囂，子承母業當一名教師。其原因我想來想去，想出了這麼一句話：刨地與鮮花。
我母親曾是一名鄉村教師，在她一生從教的偏僻山村裏，她被學生家長們奉為“聖人”，而備受尊重。山裏人自有表達尊敬的樸素方式。貧瘠的歲月裏 ，他們卻常常讓自己的孩子，送給老師他們從饑寒的口腹中節省下來的“禮物”。比如，拜年的紅糖，鹹魚臘肉，四季的瓜果。
在我的記憶中至今還存封著當年帶著露珠的茄子，帶刺的黃瓜，毛茸茸的帶殼青豆。當這些珍品還掛在枝頭生長時，就被急不可待地摘下來，送過來給我母親嚐鮮。
母親是個善良而又有職業道德的老教師，心中裝著鄉村的苦難，她從來不白吃白拿，一隻辣椒已感不安，倘若一隻葫蘆定讓她通宵失眠。她通常用一本小本本把這一切一筆筆地記下來。比如：王建設家送來十個辣椒，曹萬根家送來一個南瓜……
那時，我們家吃的是商品糧，每月照例供應十斤鄉村隻有在過年才能見到的豆腐。這點稀罕物，垂涎欲滴的我們是不能輕易嚐鮮的，都被母親作為回贈一塊一塊地分送給了學生家長。但是，母親的記事本也有讓我費解的地方，如“程流虎的父親送刨三塊地的力氣”。我們家門前種著三塊菜地，母親是個讀書人，正好少氣乏力。
我困惑不解，母親把我叫到跟前告訴我，地是程流虎的父親挖的。程流虎家很窮，就送來了三塊地的力氣。再看那地，被整得平平整整的，劃成規則的三塊蛋糕。土被耘得很細，像磨房裏新磨出來的麵粉。
母親蹲下身用手撚著細細的土，眼睛濕濕地說：“瞧這份心意！這是最好的禮物。”站起身來仿佛已做出了重大決定：“回頭送給程流虎家的豆腐多加一塊。”
直到退休前，母親都一直留在那個其他教師片刻也不願停留的貧困鄉村學校。個中的原因可能跟所受到的非常禮遇有關，當然其中也包括“三塊地的力氣”，她可能覺得幾塊豆腐是無法償清學生家長所寄托的情誼和熱望的。
如今我已離開母親工作過的鄉村，到了城市，不過職業仍是教師——一所師範學校的教師。每年的教師節和元旦，我的學生們總會給我一份如約而至的感動。
講台上擺放著賀卡，黑板上寫滿了祝福，當我走進教室，他們會突然一起唱起一首甜美的歌。雖然年年如此，可以預約，但我看著黑板上描畫的心形的圖案，全班學生的簽名，賀卡上稚嫩真誠的表達，心情總不會平靜。今年的元旦，講台上加了一枝鮮花，坐在前排的小女生小聲地告訴我：班裏的同學跑遍了全市的花店，挑出了最大最美的一朵。
我給他們深鞠一躬，如果我有母親的記事本，我要記下這樣一些內容：賀卡；一黑板的祝福；甜美的歌聲；令人陶醉的笑臉；一朵跑遍全市才買到的最大最美的花。我沒有母親的記事本，但像這樣的心靈財富，我要用心深深地記著。
從刨地到鮮花，表達的方式變了，但是，有一種不變的情感和傳統卻一直在延續。清貧的歲月中，我之所以能固守著不變的信念與操守，是因為我從刨地與鮮花這些尋常的事物中，尋找到了關於事業、關於生活、關於生命，計量的砝碼和普遍的意義。
山感恩地，方成其高峻；海感恩溪，方成其博大；天感恩鳥，方成其壯闊。當一個人經常說“感恩”的時候，他的生活便少了一份報怨，多了份珍惜。因為感恩才會有真摯的情誼，因為感恩才讓我們懂得了生命的真諦。
掌心裏的桔子
文/趙海生
愛是生命的火焰，沒有它，一切將變成黑夜。
——羅蘭
去醫院探望熟人。
輕聲地問候和祝福，讓病中的人獲得了些許慰藉。病床旁邊，躺著位老先生，或許是聽覺的原因，一直大聲地嚷嚷。
他在說一件事。
床邊是一位老太太，輕手輕腳，低眉順目，或許在一起生活多年的緣故，似乎對老先生地嚷嚷，習以為常。
聽了一會兒，才聽出老先生是在說有關桔子的事。老先生要吃桔子，看起來，他是個急性子，等得不耐煩。不由得責備起來：“人老啦，真不中用，你看這老太婆，讓她拿個桔子，她一直放在手心裏足有五分鍾了。動作這麼慢！以前可不是這樣啊！”
老太太輕聲地解釋：“不是慢，也不是把桔子忘在手心裏了，你還不知道自己的毛病？”
兩個人，聲音一高一低地對著話。
明白了。原來，老先生患有嚴重的氣管炎，一到天冷，容易咳嗽，尤其吃生冷的食物，更容易咳嗽，可是他愛吃桔子。老太太把桔子握在掌心，是想用掌心的溫度，將桔子焐熱。每到冬天吃桔子，老太太總會把桔子握在掌心焐上五分鍾，再遞給老先生。
妻子誇老太太真有慧心。而我想，相濡以沫幾十年，愛到深處，不經意間總有溫馨的細節在潛意識中流露出來。隻是在冗繁的生活中，這些細節像金子埋在沙堆裏，秘而不宣而已。
身邊常有看似好好的一對夫妻，忽然間就離了。原因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都是指責對方對自己不夠關心，不夠理解，不夠體貼。不斷摩擦，由小生大，終至水火不相容。其實，生活好了，物質上什麼都不缺。缺的就是這“握在掌心的桔子”吧？
迎著傍晚金色的暖陽，我常常在郊外散步，也常常想到那對老夫妻。塵世中，每個人都得忍受自身的病痛和外界的傷害，內心常常有難以言說的痛苦和焦慮。收獲一個溫馨的細節，至少能獲得片刻的拯救。
同時，我也想到了妻子，她很少休息，幾乎在所有的時間裏奔波勞碌，在夜色中疲憊歸家。我想了很多，想到了所有我愛的人……我該如何表達我內心的柔情？
在一個合適的時間，我也想把我掌心的體溫，傳遞給他們，我想他們會明白我要說的一切。
世上有兩種可以稱之為浪漫的感情：一種叫相濡以沫，另一種叫相忘於江湖。我們要和最愛的人相濡以沫，和次愛的人相忘於江湖。所以，能牽手的時候請別肩並肩，能擁抱的時候請別手牽手，能相愛的時候請別說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