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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樣的山一樣的水,地上出產的東西差不多,地下卻大不一樣,普竹鎮的江對麵,鄰省鄰縣鄰鄉卻發現了煤礦,發現了煤礦就是發現了金庫,江對麵的山上立即湧來了一大批人,承包開煤礦的是個中年男子,挺氣派挺威風的,據說很有實力。煤礦是簡易煤礦,滿山遍野掘個洞進去,用些歪歪扭扭的樹幹撐住就可以掘煤。煤出來了卻必須借道普竹鎮,對麵是沒有公路的。

煤老板找到鎮政府,孫書記接待了他。孫書記正為鎮裏財政赤貧犯愁,也正為鄰省鄰縣鄰鄉發現了煤礦而犯堵,一樣的山一樣的水為啥那裏出煤?這下好了,人家要大發了,自己卻隻能愁眉苦臉對付。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呀。煤老板找上他,他大喜過望,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呀,你有煤但你沒有路,總不能人背馬馱運出去呀。路的問題他是想到的,但他擔心人家煤老板和縣裏公路局溝通就沒他的戲了,路是公路局管的。想不到這煤老板還真是明白人。先到他這裏拜碼頭來了。是嘛,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你要隻認公路局不認我,這條路恐怕也不是那麼好走的。煤老板為他提來了一大兜東西,兩瓶精裝茅台酒,兩條中華煙和一盒子台灣烏龍茶。孫書記將東西收下了,但拒絕煤老板提出的給他百分之十股份的建議。孫書記說要說我確實需要錢,但鎮裏更缺錢,給我的我不要,這個原則我還是把握得住的。但你要給鎮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並且要每月一算。煤老板答應了他的要求,但提出必須保證他運煤的車暢通無阻不發生任何治安事故。

煤老板走後,孫書記高興得在地下轉了幾個圈,如果不是在辦公室,他簡直想在地下打個滾,放聲地叫放聲地笑,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喜事嗬!不,是掉票子,你可以不費絲毫力氣就可以得到票子,隻消把衣服撐開穩穩當當接住就是了。

但是社會治安也是個令人頭疼的事,普竹鎮的人大法不犯小法不斷,鎮上刁鑽鬼怪的人多著呢,你煤老板挖煤賺了錢,還走我們的道,不把你的煤放點才怪呢,普竹鎮本來就缺燒的,這不是送上門來了麼?

孫書記有些憂慮,這事放在過去就好辦了,讓派出所管去,給他們點好處,他們不樂得屁巔屁巔的。可自從出了拆房那事,他對羅銘算是傷透了心,再也不願用派出所。還事是難不倒孫書記的,他想自己管著這麼多人,把七所八站和鎮政府的人組織起來不就得了。沒有警服算啥,總可以買迷彩服吧,沒有槍算啥,總可以買警棍吧,反正那東西又觸不死人,這樣想著,孫書記就無聲地笑了。

沒過多久,普竹鎮的路上果然就轟隆隆地跑起運煤的車來了,運煤的車走鎮上的街一過,總要顛簸出一些煤來,家家戶戶忙著拿掃帚來掃,掃一撮箕,也夠燒兩三天的了,大家樂嗬嗬的,隻恨當初不該把街麵打得太平整,有人就往街上丟些石頭、磚頭,孫書記知道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無關大局。

這邊羅銘坐不住了,他已經探聽到鎮上在煤礦有股份,並且不少,每個參與維護公路治安的單位都可以得到一筆錢,這就把羅銘急壞了愁壞了。他好後悔在拆房那件事上得罪了孫書記,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但不得罪他又怎麼麵對歐副局長呢?真是兩頭難做人呀。他想去找孫書記下個小服個軟,派出所確實是窮得揭不開鍋了,要辦的事太多了,就是老所長得的癌症也叫他焦慮叫他心疼,還有那等著解救的七、八個婦女兒童,還有好些要辦的案。

羅銘苦苦地思索了一晚上,鬥爭了一晚上,還是決定不去找孫書記了。與其拿熱臉貼冷屁股,與其被他當麵羞辱還沒得結果,不如捱著撐著繃著。但想想七所八站的那些小頭頭在他麵前神氣活現的樣子,想起所裏捉襟見襯寸步難行的窘況,他還是憋了一肚子氣而找不到出處。

羅銘決定去找那個煤老板,向他講明情況,希望他能理解他的苦衷,讓派出所也有事做,也能得到一些經費。在礦山一排簡陋的一間辦公室裏,終於找到。煤老板是貴州人,天下的老板對警察都是敬畏的。見他來,熱情得讓人感動,又是沏茶又是遞煙又吩咐夥房準備一桌酒席。其實,煤老板最初也是打算去拜訪他的,這裏雖然隔了省,但離普竹鎮又是最近的。礦上一旦有了事兒,還得普竹鎮派出所才幫得上忙,況且,運煤的車還要借道普竹鎮呢。煤老板打消拜訪他的念頭是在了解了普竹鎮的情況後,派出所再牛也牛不過鎮政府,鎮政府才是正宗的土地菩薩,才是一方的正神。拜訪了派出所就得罪了書記,熟輕熟重他是掂得清的。

熱情有加恭敬有加的煤老板說本來早就要去拜訪所長的,隻是才開業瞎忙還來不及,望所長理解、支持。羅銘單刀直入直接提出了要求,煤老板麵有難色,支支唔唔講不清話,但意思是表明了的。羅銘十分窩火,你煤老板也太勢利了吧,派出所始終是正規的執法機構,你見了連長就忘了排長。誰見過堂堂的派出所長來拜訪一個暴發戶的,拜到門下還這般態度。羅銘臉色越來越難看,他說不行就算了,你也不要太為難,該咋辦就咋辦。隻是有了事情,你不要找我,讓我為難。煤老板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煤老板也是見過世麵的人,不軟不硬地說所長咋能這樣說,有了事不找你找誰?不找你我怕一天都呆不住呢。羅銘哼了一聲站起來就走,任煤老板千呼萬叫也不回頭。

回到所裏羅銘氣得晚飯也沒吃,越想越覺得窩囊。什麼地方的派出所不是讓人敬著怕著尊重著,什麼人發展業務不先和派出所搞好關係。這個狗日的煤老板仗著有幾文臭錢,仗著和書記拉上了關係,根本不把派出所放在眼裏,想著真叫人窩火叫人氣憤。

但窩火也好氣憤也罷,自己也奈何不了人家,這才是真的窩囊呢。

羅銘依照警察的思維想收拾煤老板的辦法,他知道大凡建築老板煤老板一類暴發戶,素質低下,喜歡海吃海喝宿娼嫖妓,有這個愛好就不愁找不到他的麻煩。普竹鎮沒有正經像樣的餐館也沒有上檔次的小姐,這段時間鎮裏的房子重建還沒建好,各種生意都蕭條,他了解到煤老板請客都是上縣城。不消說,桑拿按摩找小姐更是在縣城了。羅銘下了狠心要找到他的茬,一是出口氣,二是讓他就範,把派出所當回事,也能分到一杯羹。羅銘不辭辛苦,幾次騎著摩托尾隨煤老板的車到縣城,可一次也沒收獲。他是見過煤老板在縣城最豪華的海天酒樓請客,也見過煤老板請一些部門包括普竹鎮的一些頭頭腦腦去洗桑拿去按摩,可每次他都見煤老板蜷縮在大廳的沙發上看電視打瞌睡。羅銘在心裏希望煤老板進去不要出來,他巴不得把這家夥拿個現場好迫他就犯。但羅銘又想這種想法是不是太下作了呢?他自己要去是他的事,自己希望人家去那就是自己心理太陰暗了,但他又想如果是為自己的事才不會這樣呢?

羅銘的願望終於落空,也不曉得這煤老板是假正經還是陽痿,陽痿的可能性更大,他曾見過一個小老板摟著兩個小姐睡,去捉他們的時候,還在熱火朝天難解難分呢。

守了幾次,羅銘是徹底無轍了,總不能把人家強行按著去和小姐睡吧。羅銘困倦無比嗬欠連天的去夜攤上吃碗米線,匆匆趕回來了。他在心裏恨恨地想讓這個狗日的煤窯垮掉就好了,你看他神氣活現西裝革履夾個皮包,邊走邊和人打招呼、握手,像個首長似的,可走到派出所這裏連頭都不扭一下,連正眼都不看一下,狗日也太勢利太小人了。他的這個想法不僅沒實現,人家的煤礦經營得好好的,管理也到位,沒出過一次小事故,看來這煤老板是個懂管理的人。他還看見鎮裏的七所八站的人到鄉政府去領錢,他們一個個臉上笑得像爛柿花,手裏提著沉甸甸的錢,興高采烈地回單位去了。到了派出所門前,他們都斂了聲,悄沒聲息地快步走,怕被羅銘和派出所的人看到。羅銘更窩火,球,不就是得了幾文臭錢嗎?一個個賊樣的生怕我看見。過去在一起稱兄道弟喝酒吃肉的親熱勁哪裏去了?真他媽牆倒眾人推嗬。

鄰省鄰縣鄰鄉的領導和派出所找到鎮上來了,他們氣勢洶洶居高臨下,他們要求鎮裏責令普竹鎮派出所把他們沒收的賭資交出來,他們說到他們的轄區去抓賭是違規違法的,各人有各人的執法範圍,況且這裏隔了省呢。孫書記是知道這件事的,內心對羅銘有看法,可孫書記還是把握得住原則,這就是胳膊不能朝外扭,有肉也要爛在自己鍋裏,況且他們還趾高氣揚不把普竹鎮放在眼裏,孫書記豈能在自己家裏看外人囂張。孫書記毫不客氣地將對方頂了回去,孫書記的理由很簡單,普竹鎮的貓沒到外國去拿洋耗子,他們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執法。你們說超越管轄區域,難道抓壞人還分區域。我這裏不分區域,你們可以隨時來抓。普竹鎮和桑葉鄉不都是國家的領土嗎?那就沒錯,那就請你們打道回府。

羅銘知道這件事後很感動,他覺得孫書記這個人還是不錯的,在關鍵時刻還是向著自己的下屬,這樣的人還是值得尊重的,哪怕他現在一直不給自己好臉色,哪怕他冷落派出所給派出所難堪。想起孫書記的好來,羅銘甚至感到那次拆房事件自己是不是私心太重,在關鍵時搞小花樣傷了孫書記的心。他想趁這件事去改善和孫書記的關係,派出所現在的工作真是太被動了,辦案經費捉襟見肘,好些老案子沒辦新案子又壓下了,所裏聘用的聯防隊員快半年沒領到工資了,小錢的娃娃從樹上跌下來摔傷了,他的老婆哭天抹淚地來派出所讓他拿醫療費,他蹲在地下任他老婆哭鬧,一臉的無奈一臉的苦楚。他從外麵進來忙把身上的錢掏空了。小錢堅持不要,說羅所長你也困難,上次你不是給小周錢了呢,這錢我不能要。他氣得發了脾氣,惡狠狠地說這錢不是給你的,給誰我也不耐煩給你,我是給娃娃治病的。罵了小錢他心裏很難受,這始終不是辦法,長此以住如何得了。聯防隊的好些人家的生活都十分困難,不是沒錢買化肥就是沒錢交學費,羅銘就親眼看見小趙打他的兒子,娃娃要交學費他拿不出,娃娃就跟著他,走到哪跟到哪,把他弄煩了就打了娃娃。這些事讓他心裏既煩躁又難過,要怪都怪自己無能,自己不該和書記弄僵關係,想到和孫書記去套近乎他就怵了,他知道這條路走不通。現在最現實的辦法是去請一位和他關係最近的人,這人既要和他關係鐵又要地位相當。羅銘想來想去,拿出破案的辦法,一條一條梳理關係,一個一個比較篩選,最後選了一個縣委組織部的叫鄭武北的副部長,這人和歐副局長是摯友和孫書記是好友。費了一翻曲折,鄭副部長終於答應幫他疏通一下。

恰好孫書記到縣委開會,鄭副部長邀他去家裏喝茶,一番寒喧後,鄭副部長把來意講了,孫書記臉上表情複雜起來,他說羅銘這小子我待他不薄,這點你是知道的。可關鍵時候他耍花招閃我的火,你說叫人寒心不寒心?你我都在政界混,最見不得的就是這種人,我對他是徹底灰了心。鄭副部長說人嘛,哪有沒有錯的理。他有他的苦衷,這個不說也罷,但他確實不對。你老兄呢要寬厚一點,給他一個機會嘛,讓人家說你高資態、何樂而不為。再說,他也意識到自己錯了,不是幾次去向你認錯了麼?孫書記說他哪裏認錯,他是窮瘋了才去找我。他認為我離不開他,沒有王屠戶,照常吃豬肉,我要看看到底誰離不開誰。鄭副部長說這就是你老兄的不對了,你職務比他高,年齡比他大,威信他更不能比,你和他較啥勁呢?多個朋友多條路,況且他還是你的下屬,用起來不是更好。這樣對你的工作對你的威信都大有好處。孫書記端著茶杯不講話,鄭副部長的話是有道理的,你一個書記連自己的下屬都容納不了,團結不了,上麵怎樣看。派出所的工作上不去,鎮上也是有責任的。孫書記深思了一會,說你我不是外人,我就對你說心裏話吧,羅銘和派出所肯定要用的,這點海量我還是有的,隻是這事要擺一擺拖一拖,殺殺他的銳氣,讓他知道離開他鎮裏照常工作,讓他知道誰離不開誰,知道什麼輕什麼重。但這要時間,我會讓你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