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序
作為60年代出生的作家隊伍中的一員,衣向東的小說創作起點較高,且水準穩定,一步一個台階走得很紮實,在當代文壇上可說是聲名漸起。近年來,國內多家文學選刊如《中華文學選刊》、《小說選刊》、《小說月報》等屢屢轉載他的小說新作,也許這可以視作是他的創作水準穩步上升的一個佐證。
我是衣向東小說的熱心讀者,也一直覺得他的小說創作路數較為獨特,值得讚賞。如果換句話說,那就是,衣向東對於小說這一文學體裁是有自己的深刻理解的。在我看來,從他的處女作《正門哨》開始,他對小說創作的藝術追求就可以概括為:傳神地描繪生活中的人和事,準確地捕捉表達生活中;必定有的思緒和情感。你看,《正門哨》中受傷破相的戰士臧淼對於站大使館正門哨的迫切向往,甚至為之費盡心機,生活中真的有嗎?這恐怕說不大準;但是,一名當代士兵對於榮譽、對於理解和尊重的迫切向往,卻是現實生活中必定存在的,並且已經深深地打動了我們。在這裏,向東可說是準確地把握了小說創作的要訣,即所謂“不可不似,不可太似;不似為欺世,太似為媚俗”。我們讀《老營盤》、讀《目視前方》、讀《戰友》,都不難欣賞到作者的筆在“似與不似”之間自由遊弋,都可以領略到作者借助“可能有”的故事人物去表達“必定有”的思想感情的匠心獨運。較之目前許多青年作者小說作品中的兩種不良傾向——要麼寫得“太似”、太實,作品中沒有一點想象的空間,要麼完全“不似”,脫離生活任性抒寫以至不知所雲,可以說向東的小說作品是較為成熟、較為受讀者歡迎的。
向東的小說一直是以人物為中心的。概略地說,向東塑造人物的一般特色是低調人物,執著性格。向東的小說中沒有叱吒風雲的人物,沒有頂天立地的英雄,他鍾愛的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基層軍官和士兵。這些基層軍官和士兵的忠厚、樸實、真誠、本色,有時甚至到了令人心疼的程度,但你卻絕對不會也不敢輕視他們。因為,在這些低調人物的身上,還有著執著性格的另一麵;而其執著性格的內蘊,恰恰便是他們對於軍隊、對於軍人的深刻理解和認識。像《目視前方》中的老兵黃剛,在告倒了嚴格要求不講情麵的教官之後,繼而又“告”倒了自己;作為一個受軍營熏陶數年的老兵,他以自己被清退出教導隊為代價,真誠地維護了教導隊的教訓質量、兵員素質,也進而維護了自己對於軍隊的認識和信念。像《老營盤》中的樹五斤、老於頭,轉業後可以做任何被人認為是卑微的工作,但卻始終保持著令任何人都不敢小瞧的軍人的尊嚴感和積極健康的人生態度。就是以這樣的筆法,向東的作品婉轉地然而卻是有力地歌頌了我們的當代軍人和人民軍隊。也許有人會問:衣向東寫的都是些不起眼的軍營小人物,這也是歌頌嗎?我的回答是:當然是歌頌。記得19世紀的俄羅斯作家們在批判當時的專製製度和封建貴族的腐朽沒落生活時,往往挑選一些“精英”人物來刻畫描寫(如萊蒙托夫筆下的皮卻林等),其言下之意是:如果奶油都是壞的,那麼牛奶還用說嗎?讀懂了向東的小說,我想讀者自也會深深理解和領會:如果不起眼的軍營小人物都這樣自尊、自重、自強、自信,那麼這支軍隊還用說嗎?
應該說,向東筆下的人物都是富於時代感的,他們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他們情感上的喜怒哀樂,都與我們所生活的時代大環境息息相關。軍營生活內外的種種不公正現象、腐敗現象,對這些軍營小人物不能說沒有壓力和負麵影響。但是,經過了軍營這座大熔爐的熏陶鍛打,這些軍營小人物對我們軍隊的信念並未為之改變,對於生活與人生的信念並未為之改變。結識了這些軍營小人物,我們也理解和領會了向東作品中的社會批判鋒芒。從軍事文學創作的角度看,向東的小說創作可以說是更年輕的一茬部隊作家對1990前後曾風行一時的“農家軍歌”類作品的清算和超越。在深人地觀察提煉刻畫描寫眾多的出身農家的軍營小人物時,向東在那些即使長年保持著許多農家習性的軍人身上也發現了異樣的東西,“這種東西就是軍人和老百姓的區別——無論是戰爭年代還是和平年代,軍人都在以不同的形式無私地交出自己”。這種從生活的真實性上對“農家軍歌”的清算和從思想的深刻性上對“農家軍歌”的超越的意義,在於使近年來的軍事文學創作從審美品格上愈益擺脫了萎瑣、低俗和陰暗,在新的層麵上進一步豐富了軍營畫廊的人物形象,並深化了軍事文學的思想主旨。
作為向東的同事和向東小說的熱心讀者,我深深地為向東的創作成就感到高興,也願意對向東的創作前景寄以厚望並致以良好的祝願。
是為序。
丁臨一
1999.2.8 晚
老營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