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 生活的歌者——《昆侖山的愛情》讀後
曾紹義
莫要說這題目所示“老掉牙”,“生活”的大書讀不完、寫不盡,生活之樹是常青的!
莫要嫌這樣的評語“標準低”,要做一名真正的“歌者”並不易——已有二十多年創作生涯、並在《昆侖山的愛情》之前已出版九部作品集的部隊作家王宗仁同誌做到了,我們才這樣稱讚他……
一
要做生活的歌者,熟悉生活、認識生活、體驗生活自然是第一位的,於是便有了“有出息的文學家藝術家,必須到群眾中去,必須長期地無條件地全心全意地到工農兵群眾中去,到火熱的鬥爭中去,到唯一的最廣大最豐富的源泉中去(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的號召,有了“自覺地在人民的生活中汲取題材、主題、情節、語言、詩情和畫意,用人民創造曆史的奮發精神來哺育自己”(鄧小平《在中國文學藝術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會上的祝辭》)的要求。毫無疑問,這些指示十分深刻地反映了社會主義文藝的根本規律。不幸的是,進入八十年代以後,有些作家卻熱衷於表現“自我”,認為“我”就是生活勿需再“深入生活”了,於是寫“我”的“苦悶”、“我”的“壓抑”一時成為時髦。這顯然是與社會主義文藝的發展方向背道而馳的,也是“文學失去轟動效應”的根本原因。就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讀著王宗仁同誌這部絕大多數寫於近十年的散文報告文學選集,讀著這些依然散發著濃烈的泥土芳香的作品,再看看作家始終堅持走過的創作道路,就不能不感到格外欣喜,因為這些都又次一地證明了“長期地無條件地”深入生活、“自覺地在人民生活中汲取題材、主題、情節、語言、詩情和畫意”是何等重要!
不過對於王宗仁同誌,與其說他堅持“深入生活”,毋寧說他就在“生活”之中,是“生活”把他造就成了作家。
他1957年參軍後,相繼擔任汽車教導連的學員、駕駛連副駕駛員、駕駛員、文化教員、營部文書及團政治處書記等職,長期跟隨部隊轉輾甘肅、青海、西藏等地,對汽車兵的生活,對青藏高原的風霜雨雪有著深厚的體驗。他在這裏開始文學創作生活,也在這裏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65年被調到北京總後勤部任新聞幹事後,他依然把青藏高原作為他創作的主要基地。收入本書中的散文、散文詩,不用說幾乎全是從他七年多的高原軍營生活中汲取的詩情畫意,就是報告文學的“報告”對象也大部分來自長年累月戰鬥在風雪高原的人們。他已出版的九部作品中,反映高原生活的也占了大半,如《春滿青藏線》、《青藏線上》、《雪山采春》、《春花朵朵》、《珍珠集》等。總之,他情滿青藏、心在高原,才得以寫出一篇篇生活氣息濃烈、歌讚人民戰士崇高美的好作品。可以斷言,沒有二十多年的軍營生活,就沒有“部隊作家”的王宗仁;沒有“青藏線上汽車兵”的“出身”,就沒有王宗仁作品的“高原”風格!還是聽聽他自己的體會吧:
不沉入生活的深層,焉能獲得清泉?不要輕信現在一些作者坐在賓館舒適的沙發上闊談什麼當代意識、現代意識。這些意識難道僅僅是現代的藝術技巧嗎?不,我固執地認為,所謂現代意識,必須孕育於沸騰的時代生活。(《何處有芳香?——也算經驗》)
二
王宗仁同誌在這篇《也算經驗》的自白中還寫道:“對生活進行多思,對過去的積累進行反思,這是關鍵”,“因為隻有多思,我們才能加深對事物的理解,對生活的回味,對人生的認識;隻有多想,才會有自己的發現。”這,的確又是藝術創作的一條重要規律。
任何藝術作品都不是生活現象的羅列,而是對真善美的發現和追求。任何有出息的作家藝術家在創造作品的同時也在創造生活,或歌讚經過“深入”而“發現”的生活中美好的事物,或追求經過“多思”而“發現”的生活中應有的事物。藝術創作不僅在於證明過去、理解現在,而且在於啟迪末來,難怪卓有成就的作家藝術家們要說“創作的才能就是發現的才能”(王汶石);“在藝術裏,一切都應當是可貴的,都應當是新的發現”(〔蘇〕馬爾夏克)。如此說來,“發現”也就是創造。
王樂仁善於發現詩意美,如果說“藝術是美的集中體現“(朱光潛語),那末作為“藝術中的藝術”的詩便具有最高的審美意識了。所以發現、創造詩意美成了許多作家的不懈追求。王宗仁同誌在這方麵的可貴努力,便是竭力捕捉生活中那些閃閃發光的事物,通過“多思”而發現它們的詩意美,再用詩一般的形式、詩的一般的語言描繪出一幅幅詩的畫麵,從而將作家自己從生活中體驗來的感情,思想融彙其間。他的散文詩不用說是用散文之瓶盛著的詩的美酒,是作家從青藏高原、從汽車兵的心田上開掘出來的一股股醉人的“清泉”:《戈壁泉》、《駱駝草》、《六月雪》等高原“特產”自然要讓人意惹情牽,昆侖山巔的《星星》、青海湖畔的《夕陽》也因與“眾”不同而令我們心辟神往,就連老阿媽的一“縫”、旺堆書記的一“抱”都別有一番滋味——原來,阿媽在為野營戰士縫補軍衣,“閃亮的銀針在晨曦中飛舞,深情的長線縛住了寒風”,“阿媽縫呀縫呀,戰士睡得更香甜……”(《縫》),微細的動作在特定的情景中閃耀著詩意的光輝;再看“此刻,旺堆抱著戈壁灘睡著了,瞧他抱得多緊,巴不得要抱出一片綠浪,抱出一座糧山,抱出一汪清淩淩的湖水……”(《抱》)緊貼現實理想的想象又擴展了感情的深廣度,使“他”(旺堆)更傳神,也使“我”的思想感情更能叩動人心。這一切都來自切切實實的生活;有了生活,才有了這種特定環境中的特殊“發現”,才有了作品中獨特的情中,景,景中情,我們也才由此品嚐到詩意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