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第十章

(28)這麼多年以來,她一直是我心頭的牽掛,讓我無論如何也輕鬆不起來。她現在何處?過得怎麼樣?她的記者生涯是否順利?她做世界知名記者的願望是否已經實現?我每天都翻閱全國的幾份大報,我希望能在報紙上發現她的名字,但一切都是徒勞。她如同水汽蒸發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想起她,我的心就隱隱發疼。

那是一個人約黃昏後的浪漫季節,夕陽的餘輝如梵高作品的底蘊,隨意而淡雅。一對對戀人顯得慵懶而柔情四溢,河畔上垂柳的倒影落進水中,又跳躍到情人的肩頭,朦朧中充滿動感。而那偶爾飄落的樹葉,不管是白楊、法桐還是楓葉,都被傷感的少女連同玫瑰花一起,包進戀人贈送的手帕。正是在這樣的一個傍晚,我應邀走進了她的小屋。她的實習期將滿,她說她要感謝我這一段時間以來的照顧。不管她話說得如何輕鬆,但即將來臨的別離如一針傷感的強心劑,使我愁腸百結,充滿落寞與憂傷。

我買了一套《亂世佳人》以及敘寫的《斯佳麗》送給她。在我為她挑書的時候,頗費了一番腦筋。我本想送她一套《世界著名通訊選》,但因為這畢竟是她的專業而放棄了。又想送她一套大江健三郎的作品,但又怕書裏的頹廢與變態使她無法接受,所以一本《亂世佳人》祝願她亦如佳人一般,永遠有一個健康美麗幸福的明天。她是一個沒有脂粉氣的女孩,她的純樸與自然是她驕傲與成長的資本,所以我希望她如天然去雕飾的出水芙蓉,永遠閃射著自然的光輝。

她的房間極為簡單,牆上隻貼了一張彩色五線譜。我不太懂音樂,她告訴我那是《卡門序曲》的譜子,她說她喜歡曲子中那份昂揚向上的激情,曲譜中的每一個音符都充注著催人奮進的力量。她說她需要精神的支撐,就像我一樣。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她的精神支撐,或許僅僅因為我長得像她的父親,在無意間成了她的一種無形的依靠。

一張床、一張寫字台、一把椅子是她房間裏所有的擺設,在我坐在椅子上的時候,她隻好坐在床上。寫字台上靠著牆擺了一排書,書的排列沒有分類,顯得有些雜亂無章,有通訊選,有她的大學課程,更多的則是人物傳記,甚至包括艾森豪威爾以及巴頓將軍的傳記。我知道她在從他們身上汲取成長的力量。她從我手中接過送她的書,說,斯佳麗是一個機敏的女人,但她有些耍小聰明的味道,讓人喜歡不起來。我忽然發現自己送她這類小婦人的書實在是太傻了,而她竟也直來直去,沒給我留下一點情麵。我笑了笑,無言以對。

她忽然間發現自己似乎說錯了,我隻是說不喜歡這個人物,這本書是世界名著,寫的還是很不錯的。她辯白道。

對於她的這些表白,我感覺似乎有點畫蛇添足的味道。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迅速轉移話題,“我買了點火腿腸、花生米,還有啤酒,咱們邊喝邊聊?”

“你餓嗎?”我問。

她搖搖頭,在那一刻,我發現她的眼中流露出無限的柔情。她專注地看著我,“我一直想跟你說句話。”

“什麼話?”我問她。

“我愛你。”說完,她徑直走到我的身旁。我起身,扶住她的雙肩,她一下子撲到我懷裏,緊緊地把我抱住。

“我們跳支舞吧?”她偎在我的懷中,說。

我說行。她便把桌上的錄音機打開,裏麵傳來薩克斯管獨奏曲。

“這不是舞曲。”我說。

“那你就抱著我。”

是《回家》的獨奏,我輕輕地摟著她,閉上眼。樂曲悠揚而纏綿的曲調深深地打動了我,讓我的眼睛開始潮潤起來。我想起了妻子,我即將離婚的妻子,很快我就將成為被家拋棄的人,無家可歸。我曾無數次地想挽回我的婚姻,但終於還是被婚姻拋棄。我所能做的,便隻剩下遺忘,遺忘掉與婚姻有關的一切人和事。在那一刻,我覺得我們都是被世界遺忘的人,我們離得如此接近,又如此遙遠,我們都被家的不解情結困擾著,吸引著,而離家卻有無限長的距離。

“吻我。”她抬起頭,語調中充滿祈求。

我低下頭,我們的雙唇一經接觸,便如雷電擊中幹柴,瘋狂而熱烈。她的口中流淌著淡淡的香氣,輕輕湧溢到我的口中來,又順著我的唾液進入血管,流遍我的全身,我感覺整個人要坍塌下去。她的舌頭猶如春筍般嬌嫩,似乎就要在我的口中融化一般。她的雙手在我身上撫摸,她開始解我的衣扣,然後把自己剝得精光,她美麗的胴體在柔和的燈光下,顯得如此富有彈性,充滿誘惑,散發著青春的動人氣息。她靜靜地躺在床上,任我的雙唇在她身上遊走。我穿越在她景色秀麗的呻咽中,如同在一片充滿誘惑的森林中的探險,美麗,驚奇,富有詩意。在我進入她身體的時候,我感受到了她渾身的戰栗。我忽然間想起了妻子,想起了在我們的新婚之夜她的驚恐與弱小,雙眼中流淌的那份天真與幸福,讓我永世不忘。我的眼眼潮潤起來,我生命中最可珍貴的兩個女人,一個已經把我拋棄,而現在的這個她呢?她也會把我拋棄嗎?讓我死吧,讓我死吧,她喃喃著。我時而輕柔,時而瘋狂,在悲傷與幸福、回憶與現實的相互交織中,一次次地把她帶入歡樂的頂峰。我輕輕吮吸著她雙腿間的鮮血,淚流滿麵。我就這樣剝奪了她的純貞。我聽到了她嚶嚶的哭聲。她趴在我的肩頭,“我真的很高興。在我初潮的時候,我嚇得哇哇大哭。在父親抱緊我告訴我別害怕的時候,我也是這種感覺。”

她的父親,還是她的父親,我想這應該是她的戀父情結。但不管怎樣,她把她的第一次給了我,給了一個像她父親的人,而我能像她父親一樣永遠地對她負責下去嗎?

“我不再是女孩了,是女人了,對吧?”她說。

我知道她想起了上次我們關於女孩和女人的話題,“真的對不起。”

“我願意讓你要我。有一天我甚至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反正我們血型一樣,不如我們都把靜脈割開,然後對接起來,讓我們的血全部融合,那你的生命中不就有我,我的身體內永遠有你了嗎?”她支起身子,睫毛一閃一閃。

我被感動了,被深深地感動了。我懷中的這個女人對我竟如此深情,我料想不到。將心比心,我對她虧欠的東西實在太多了。這麼久以來,我竟似乎忘記了她的存在,淡忘了對她的關愛,而她竟然是在用她的生命愛著我。

“你餓了嗎?”她問。我點點頭。

“那就起來吃點東西,飽則思淫欲,吃飽了才能幹活。”她快速地起身,裸著身子拿來吃的東西放在床上。而我萬萬沒有想到,那就是我們最後的晚餐。

(29)任何一個故事都應該有一個結局,我和她的故事也完全一樣,但我們的這種結局是任何預言家都難以預測的。就在第二天,在我出發的那天,她走了,沒有留下通訊地址、電話,甚至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她在我的生活中永遠地消失了。我曾經向她的老師、同學打聽她的下落,我甚至專程到她就讀的大學,探求她的去向,去她傷感的那座城市,敲打她那永遠鎖著的家門,卻始終沒有結果。有人說她當了駐外記者,去了永遠貧窮的非洲部落;有人說她當了戰地記者,去了衝突不斷的中東;有人說她去了國外繼續求學,說法不一,也無法求證。於是我想,她就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專門來誘惑我,拋棄我,折磨我的魔鬼天使,她完成了上帝交給她的任務,然後又回到了上帝身邊,獨獨留下我,品味著痛苦的滋味,生不如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