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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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記得那一段美好的童年:藍藍的天,白白的雲,美麗的花兒和甜甜的草莓冰激淩,還有麥田裏牽在父親手裏的風箏。那是父親把我當寶貝寵的一段時光,即使時光如水,浩蕩東去,我也不會遺忘。

父親是個軍人。我剛剛蹣跚學步時,父親就開始把我當成一個新兵來訓練,立正稍息敬禮,齊步走跑步走匍匍前進等等。我做的動作實在不像樣子,常惹得父親哈哈大笑;但如果我不認真,父親就會像嚴厲的班長懲罰搗蛋的新兵一樣,讓我靠牆挺立“拔軍姿”。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至今雖未到當兵的年齡,但由於長時期地經受父親對我熬油般的苦煉,我現在意外地擁有一副亭亭玉立的身材——還有什麼比這更能讓一個少女驕傲的呢!而我的父親,他居然還好意思地笑眯著眼說,他女兒能出落這樣子,都是經他的手“拔軍姿”拔出來的。

我四歲半開始獨立睡覺,父親嚴格按照戰士宿舍的標準給我整理了一個房間,然後一點一點地教我整理內務,教我疊被子。他一邊耐心地教,一邊嘴裏念念有詞:“被子對折各一半,上下隔層分四片,枕頭包兒放中間,先整裏邊後整麵,量好尺寸分好段,前後左右一條線,方方正正豆腐塊。”這像歌謠一樣的口訣我很喜歡,但通常都是在父親疊到一半的時候,我便鑽進被子裏,賴在裏麵不出來,父親打我的屁股,我則大聲高唱那歌謠一樣的好聽的口訣。爽聲大笑的父親笑過之後則更加嚴厲,接下來,我隻有緊繃著哭臉,強忍著熱淚,全心全意地用笨拙的小手與沒骨頭的被子做鬥爭。多年的磨練,使我現在疊得一手好被子,看著整潔的床上那比豆腐塊還要豆腐塊的被子,兩眼在欣賞,滿心是憐惜,就是母親到了我房間來,我也不會讓她靠近我的床邊。

父親慈祥的一麵也值得一提。我們這個城市的水產品大多是從外地運來的,所以顯得稀罕,所以越發昂貴。但每到螃蟹成熟的季節,父親每逢周末那天,就會起個大早,到街上買一草袋裝八隻的鮮活螃蟹。回家後父親親自上廚,把螃蟹做好,端到飯桌上,穩穩地坐下來,這才把我叫到他麵前立正站好,雙手靈巧地掰開一隻橘黃色螃蟹,用磨去尖子的牙簽挑出一塊塊蟹肉喂我吃。我邊吃邊埋怨父親挑的沒有我吃的快,還時不時地踮起腳跟,瞅那一碟誘人的螃蟹。等我把八隻螃蟹都吃完了,父親就會拍拍手,捧著我的小臉,用硬硬的胡茬蹭我滿是蟹黃的臉蛋,然後自我陶醉般地哈哈大笑。接下來,他便貪婪地吸吮被我吃剩的蟹殼蟹腳之類的零碎。

父親還是很浪漫的。在盛夏的夜晚。父親經常帶我到院子裏看星星,教我認識好多好多星座,還給我講每個星座的神話故事。有時候,當浪漫主義迷醉了父親的內心世界,往昔的故事便如酒香一樣從他嘴裏散發出來:當戰士時每天四點多就哈欠連天地起來,腋下夾著一本書,磕磕絆絆地去鍋爐房燒開水,在燒鍋爐時,就坐在灶膛前借著爐火看書。水燒開了,天也亮了,部隊也開始出操了。這時候,父親就會把馬紮挪到鍋爐房門口,坐在那兒,把書攤在膝上,兩手托著下巴,遠遠地觀望整齊的隊伍一列列地跑動起來。當隊列裏喊起響亮的口號聲時,父親說他就會感到心跳得厲害,渾身緊繃繃的,真想站起來衝進那雄壯的隊列裏去。但父親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女兵排的隊列衝進了他的視野——按照父親的說法,那一刻,他就覺得眼前突然一亮,仿佛隱藏在東邊天際的太陽一下子躍升在當空,把整個大地都照耀得閃閃發光。是的,父親說他很喜歡看女兵跑步。一旦看到女兵隊列,他就把坐在馬紮上身體挺拔起來,托著下巴的兩手變成了.拳頭,隨著女兵隊列的步伐節奏,擊打著膝上的書本,嘴裏還會鏗鏘有力地喊著:一——二、三——四!

父親不厭其煩,把這些故事一遍遍地講給我聽。小時候我老覺得他絮叨,現在我差不多可以理解了。我覺得,那些故事裏有父親的青春煩惱、人生理想,以及對朦朧愛情的夢想——還有什麼比這些更值得讓一個父親對女兒絮叨的呢!

在我的記憶中,父親不管是對軍隊還是家庭,都始終保持著軍人的正義感和使命感。雖然他從來沒有教過我怎麼做人,也從來沒有要求我該怎樣做,但是他的一言一行,他對戰友的真誠以及對軍隊的忠誠,還有對父母妻女深深的愛,都默默地感染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