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綃軟帳,嫋嫋香魂,苔痕閣裏傳出陣陣繾綣蔦囀。
卻道:
香繯三尺綰芙蓉;
翠聳巫山雨後峰。
斜依玉床春色美;
鴉翎蟬翼半蓬鬆。
此番良夜,雲雨之歡,本是件快活的事,可那榻上女子卻無半點喜悅。
如果再活一世,隻能記得一個人,你會記住誰?
徐鏡涼的答案是:仇人。
就算這世間所有的人都可以忘得一幹二淨,但必須記住那個傷你最深的仇人。
徐鏡涼迎合著榻上男子高低起伏的心跳,每一條血脈,每一寸貼合,繾綣摩挲,舒張合宜,可她心裏卻厭惡至極。
男子吻上她的脖頸,她側過頭,屋外月明星疏,微風拂薔,從窗隙裏偷進的花香點繞著她和一個深惡厭絕男子的魚水之樂。
此時此刻她還在等,等她曾恨過一世的男子來打破這並不美妙的偷歡,來將她從榻上拉扯下來。
以便走完自己重生後第一步,並不完美的棋。
可似乎屋外並無動靜,隻聽得落葉窸窸窣窣的飄過聲。
前一世,她是徐家的三小姐,嫁給戴親王府的郡王衛伏策,衛姓乃是皇姓。
衛伏策的爹爹衛蟠乃先帝衛啟十四子,家居京都東陵,被賜戴親王府,爵號親王。
衛伏策是衛蟠第六子,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妻徐家三小姐徐鏡涼。
徐家世代鹽商,雖為商籍,亦是殷實之家,辦朝廷之課,業非卑微負販可比,名非單寒小戶可居。
衛蟠與徐鏡涼之父徐善常利益相投,各取所需,便促成二者締結姻緣。
可婚後衛伏策似乎對教養良好,端莊大方的徐鏡涼並無多大興趣,整日買醉在陰花柳巷,肆意放浪。
聽說在二者未成夫妻之前,衛伏策捐了個太常寺同知的官位,對待業務尚且認真,也幫著料理家中事務,為何在婚後性情大變,著實令人費解。
徐鏡涼自問從未與他見過麵,更別提相交甚惡,他為何會這般冷落自己?大婚之夜,衛伏策連自己的紅蓋頭也未掀開,就欲愁欲醉的不知去向,留她一人獨守空房。以至徐鏡涼第一次見他還是在一月後的元宵觀燈。
那晚徐鏡涼和房裏丫頭荃兒、鑲穗在南華鬧市觀燈放花,幸得鑲穗以前是衛府丫頭,才識出了自己的夫君衛伏策。
衛伏策長得很是俊朗,劍眉星目,俊逸風流。
那時陪他身側的是一名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的風月女子,衛伏策酩酊大醉,絲毫不顧行為得失,與那女子互相逗趣在人群裏。
當然衛伏策是看見她的,不過單隻在她留戀與心碎的表情上疑惑了三分,她為何要這般看著自己?
衛伏策是不認識她新婚妻子徐鏡涼的,因而相見陌路也不足為奇。
至於後來,時光的消磨,他倆見了麵,也有了夫妻之實,卻是在衛伏策酒醉之後誤入了徐鏡涼的房間。
婚後半年他們之間說話不過十句,同房也隻一次,本來甘願主動索要休妻書的徐鏡涼卻意外發現自己懷上了孩子。
天意弄人,她這輩子注定要困在衛家了。
懷胎十月生了個男孩兒治兒,衛伏策卻在第二日開始填房,娶妾三枚,也未與府上商議,直吩咐下人打掃了葛香園的三間空房,當即入住。
衛蟠時在戍守南疆,防止交趾兵入侵,府內大小事務一概不知,因而也無法規勸。
填房便填房,徐鏡涼對於他娶妾之事並無異議,即使他不填房,她也很難見上他一麵,隻是苦了他的孩兒治兒,一出生就不能得到父親的寵愛,還要和娘親一樣倍受父親的冷落和各房的冷眼。
原以為是自己天生命不好,既然別無選擇,就在這方寸之地了卻殘生也罷。
可令她忍無可忍的事情終於發生。
治兒四肢被剁,鼻眼被挖,舌頭從中割斷,喪屍在冰冷的湖麵,血水混攪在冰水裏,無所依靠的飄零。
突如其來的噩耗打破她一貫平靜的生活,誰殺死了治兒?誰這麼殘忍的害死了唯一能讓她歡笑的治兒?
治兒才四歲,那麼伶俐可愛,聰穎好學,隻在人世存活不過四年就去了,誰這麼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