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子傳》真偽辨
《穆天子傳》是記錄周穆王在位55年,率六師車馬,東及淮泗,西抵酒泉,北達銀川平原,南逾長江至於鄱陽湖之南;北巡西河盟門(今禹門口)始,以大會諸侯於塗山(今蚌埠西)終,行程總計19萬裏(周裏,較今裏小)戎馬生涯的一部古書。
西晉年間,郭璞第一個開始替《穆天子傳》注釋,自下至少有數十家。他們多據後世情狀訓三代山川部落,即周穆王之西征犬戎於隴西,入河伯之邦並禮河於蘭州一帶,觀昆侖丘、春山於青海湖頭,巡西膜、骨饣千、重黎、巨艸鬼等部落於武威地區,會西王母於張掖南山,休獵於疏勒河、北山地區,涉流沙於居延海、巴丹吉林大漠,變而為樂歲洛陽,涉黃渡濟,浪遊太行、漳水、滹沱河、雁門山,進而驅馳於陰山、河套、蒙古高原、塔裏木盆地、蔥嶺、中亞。降及近世,西方學者,如英人愛台爾、翟裏斯,法人沙畹、伯希和、邵修爾,德人夏德、福爾蓋等,以及日本人小川琢治,多以證明中國文明及中國民族西源為目的,進行有《穆天子傳》的所謂研究。那時國人受其影響,也疏注紛起,著名的有丁謙、孫詒讓、衛聚賢、劉師培、顧實、岑仲勉等人。
衛氏著有《穆天子傳研究》一文,載在解放前《古史研究》第二輯上,謂周穆王西征為朝拜周族故鄉,並據《山海經》"都廣之野,後稷葬焉",釋此都廣之野為今蔥嶺東坡的葉爾羌河流域,固稱周族的始祖原為新疆西境的居民,而其先人為中亞、西亞遷來。至於周穆王所會的西王母,更被指在歐亞兩洲交界的烏拉爾山。顧實謂西王母為周穆王女,萬裏投荒,去伊朗高原為周王朝進行殖民事業;穆王西行即為探視兒女,視察周國西境。顧氏給周穆王考定的行師路線,遠超過衛氏考定的漫長路線,達大西洋東岸,行程橫貫歐亞兩大洲。
上說穆天子的這場遠遊,使周穆王行師於蒙古大戈壁,青海之大荒原,天山之冰川,與夫鳥獸都絕跡之新疆,中亞大沙漠,即在今日以現代化交通工具也不易到達,責於2900年前之周穆王及其六師,豈不勉為其難?至如遠涉伊朗高原、高加索叢山、黑海草地、華沙平原、北歐拉多加湖、俄國莫斯科,非但法顯、玄奘不敢望其肩背,即成吉思汗、拔都也不能不為之驚愕。於是乎,幾百年來學界有就人稱《穆天子傳》為偽書。
稱《穆天子傳》為偽書說盛於清,姚際恒可為代表人物,其《古今偽書考》雲:"《穆天子傳》本《左傳》、《史記》諸說以為說也,多用《山海經》語,體製亦似起居注;起居注始於明初馬皇後,知為漢後人作。"歐人沙畹還否認"穆天子"即為周穆王,而指以為秦穆公。稱《穆天子傳》與《山海經》一樣為荒怪之書,紛紛謂此書並無任何史料價值,竟然也釀成近世學界一種風氣。
視《穆天子傳》為不經,雖不盡由於丁、顧、衛、姚、沙氏諸說所引起,而在清之前該書確被列於史傳。皆不以其事為子虛。至清人修《四庫全書》,始自史部剔而出之,稱為小說;同時疑古派文獻學者更斷之為晉人所造。晚清以後,中外學者不疑其偽者,紛為新解,人言雖殊,要旨大同,讀者耳目固新,無如所涉地域過於廣遠,終難取信於世。故折中而議者。謂非晉人所偽造,亦非周史官文,而為先秦商隊西行見聞由好事者附會周穆王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