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早就跟你說過了，張家那小子不是好東西，你偏不聽！”母親吮淨了筷子上黏的飯粒，敲著碗道。
頭頂橘黃色的燈光，照亮了飯桌上香噴噴的菜飯，也在母親的眼窩和鼻尖下留下一團凹深的黑影。她繃著
臉，一副洞徹事理的學究模樣，一邊扒飯一邊說：“那蠢小子不識好人心，虧我們傾傾和他玩的那麼好。傾傾，聽媽說，以後別和他玩——會咬人的。”
李椒媛隻顧說得痛快，話到嘴邊，有什麼就往外丟什麼。
秦傾把視線從桌上的飯菜移到母親的臉上，靜默著瞄了母親一眼，沒有話說。
“來，吃飯。不生氣了哈。”秦綿水一邊安慰女兒，一邊往給她的碗裏夾菜，“咱以後不跟他來玩個，犯
不上受他的氣。”
秦綿水身為人父，看到女兒通紅的眼眶、哭過後呆滯的表情，便一股腦把所有的罪行都加在張程身
上。對他而言，鄰家孩子的遭遇固然可憐，但關係到自家女兒，外人的感受就微不足道了。
客廳燈光暗的怕人。
在晦暗的燈光下秦傾仿佛看到了父母另一副臉孔。
冷漠、自私、刻薄的臉，外加飯桌上濃鬱的菜香。
那幾天好像都是這樣過的。
門前的水溝裏沒日沒夜的散發著濃重的怪味，太陽仿佛不再發亮，沉重的眼皮仿佛要用雙手用力掰才能
掰開。
仿佛自己成為了他的陌生人。
那幾天秦傾一直苦惱於要不要主動去找張程。
總想看看他，問問他，和他聊天。哪怕是走在路上，一句話也不說。
卻有種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膜擋在身前，讓想象中拉近的距離被現實彈開。
秦傾越來越不安。
驚慌感隨著時間不斷疊加。
然後越堆越多，轟然倒塌，伴隨鈴聲響起的聲音與秦傾一起衝出教室。
她喘著粗氣，等在張程所在的班級門口。
一眼瞟到了從門口走出來的張程。
背著藍灰色的書包，一本正經，不疾不徐的往前走地男孩。
秦傾總感覺他動作顯得有些不自然，筆挺的身影背後也稍顯僵硬。
秦傾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口。
“張程。”
張程往後撇了一眼。置若罔聞，依舊筆直地前進。
“張程？”秦傾又喊了一句。
“你幹嘛還來找我？”他忽然轉頭放下一句。
秦傾好似沒有聽清他的問題，也像是聽到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沒有答話，一步上前走到與張程並肩的位置，望著他的側臉。
對視了一秒，張程似受不了這種詢問的目光，轉而看向走欄的盡頭，囁嚅著說“我是說，你不恨我嗎？”
“為什麼要恨你？”秦傾反問。
想昨天，張程總覺得對不起秦傾。把一句話拆成兩半，張程語速很慢：“因為昨天，我那樣對你——還把你推在地上。你不恨我嗎？”話到最後，他又問了一遍。
秦傾搖搖頭。
“你真的的不恨我？不覺得我很討厭嗎？”
“不，我絕得你很可憐。”秦傾說。
“可憐……”張程把這兩個子放在嘴裏，嚼了許久。忽然間，他轉而露出笑容：“沒事的，你不用擔
心。我暫時住在盧伯伯家，馬上要回自己家住。就在昨天，我收到媽媽寄來的信。”
“你媽媽寄來的信？上麵說些什麼？”秦傾好奇的望向他。
即便帶著幾分苦澀，但笑容依舊是笑容。張程說：“我媽媽在信上說他以後會承擔我的學費，生活費也會按時寄給我。信封內還夾著一張銀行卡，密碼是我的生日。”
看著身側的秦傾靜默在自己的話中，張程接著說：“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事——既然都這樣了，我媽媽仍然沒有忘記我，我絕對不會辜負她。我要開始獨自生活，學會獨立。”
“隻是開始會很難吧，因為不會做。”艱澀語氣裏，張程生硬的加入幾分輕鬆，聽上去更令人覺著心酸。
“不用怕，我會幫你的。”秦傾無比鄭重地答應道。
“好，你幫我。”張程附和著，嘴角嵌上了一彎淺淺的笑。
也許這是錯覺吧，秦傾總覺得那時張程的笑裏被賦予了過多的勉強。
他目視前方，像是在安慰自己，更像隻是在逼迫自己接受現實。
用他慣有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