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人多也,世間女人多也,世間美人亦多也,千姿百態,或顰或簇,流轉千百回,蕩人心弦裏。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美人自也有美人的戰場,隻是此戰場不需刀槍相對,血肉淋漓,隻是一張薄薄的榜單罷了。
美人榜,便是美人們的戰場,此榜五年一評,每次登榜前後,天下間少不了血雨腥風,且總伴著梨花散落。榜單何其輕,清心寡欲,不喜外物之流,自是不需理會,榜單何其重,好名喜利,縱情聲色之流,盡其所思,盡其所能,隻為在榜上留名一時,有時這類人為了上榜,無視人倫法理盡行醃漬之所為。可是哪怕是這樣,榜上三甲永遠都是她們這種人望塵莫及之想,不過她們也無所謂三甲之位,隻要一時上榜就已是笑顏常駐了。
美人榜真可謂是奇妙,下麵的人想上來,卻苦思不得,上麵的人想下榜,卻久居榜頂,氣煞眾人,自己卻隻能苦笑幾語,仿若生來就該是如此。
王雙便是這樣的一位絕世佳人,她曾連續四評,皆登頂美人榜魁首。年十五,登頂得評語:出水芙蓉立天下,未秀發招展而韻律已成;年二十,再登頂得評語:蓮花已招展,塵埃勿擾她,年二五,三登頂得評語:牡丹盛放壓倒千枝絮,天下美人何人可爭鋒,年三十。竟四登頂得評語:韻華斂於神,風流溢於辰,千百載風流人物,唯此女獨登峰。美人榜開榜兩百年間獨一人有此殊榮,可謂是前無古人,江湖更是戲稱為王無雙。
時間又過的四年有餘,這期間最有趣的是什麼,一回生,兩回熟,三回大家嘮家常,王雙在到三十五歲稍早些的時候,終於說服了編撰美人榜的一代大家鬼穀子,請他務必在此年以至今後的美人榜評選,不要再把她放於榜上,因為這個美人榜給她帶來的麻煩實在是煩透了,如果這位大家再把她放入榜單之上,她就在開榜之日自刎了事,鬼穀子雖然在言語中看出了王雙話語中的虛實,但是這麼多年下來,他早就把這個有趣的小姑娘當成了自己小閨女,也就由著她了。不過他在答應王雙的時候也給她下了一個小絆子,隻說了榜中前十絕不會出現王雙這個名字。
因為美人榜隻評選天下前十,而且兩百年間這條規矩雷打不動,每次評選不曾增加也不曾減少,所以王雙自以為大功告成歡快的離開了。
王雙正值年三五,美人榜如約開榜,一看榜單王雙苦笑不得,她想不到平日裏不苟言笑的老人,卻有如此這樣的水晶心肝,的確美人榜今年開榜,榜上十人,找不到自己的名字,可是今年的美人榜卻加了一行:風雨府獨賞,不透露姓名的無名美人——王無雙。真是叫得王雙不知說什麼好。
而且這行字的內容其實不重要,主要是這行字的位置和大小太尷尬了,一般美人榜的魁首字體最大且位於榜頂,可是今次美人榜的魁首之上多了這行以往沒有的字,而且字體還隱隱的大了一圈,這意味著什麼就不言而喻了。雖然名字寫的是王無雙,縱使天下間姓王名無雙的何止百千人,但是能登頂美人榜的王無雙自然隻有一人,那就是曾連登四次榜首的王雙是也,所以的確鬼穀子沒有把王雙評在美人榜的前十中,但是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雖然是後話,但是有趣的事,鬼穀子逝世之前,每次美人榜開榜,這行字在都必在美人榜上出現,而且位置和大小從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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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鬼穀子最終沒有違反他與王雙定下的約定,但是有心人都知道這行字的意義,所以就隻是詭辯罷了,自是不算數的,至少在王雙這裏不算數,不過王雙在看到榜單後也沒有自刎,和平日一樣的生活罷了。
也許是江湖眾人已經看膩了王雙一人領盡江湖風采,亦或是世間重名利者仍如過江之鯉,江湖俗人太過在意榜單名次。哪怕是這樣的開榜後,江湖上對於王雙閑言閑語少了不少,而王雙受到的騷擾更是消失了許多,雖然這種結果的真實原因終究是不得而知,但王雙的確是清閑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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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七,歲月在王雙的身上並沒有留下過多的痕跡,無論是容顏上,還是體態上,神色上則是韻華再斂,愈漸深沉,如果不刻意流露仿若一個普通的美人一般。此時的王雙,雖然內心仍有許多趣味,但是終究已是不在是一個青雉少女。
京都最繁華的街道上,有一家飽負盛名的樂坊清樓,樓閣名為“留餘閣”,盡管聽起來有些像一個聲色場所,但是實際上是一個供文人騷客,風流人物,談笑風生的小憩之地。閣裏是有些清倌人,但卻是韻養極佳,才色雙絕,真正的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哪怕有時候,真的有個別的閣內的清倌人,與來客發展到更進一步關係的情況,這也不過是那名清倌人自己的決定罷了,與假意賣唱實則做起皮肉生意的聲色場所差異頗大。
能讓這些清倌人這麼自由的原因有兩個,其一是因為留餘閣明麵上的主人是活著的傳奇美人王雙,她不僅是世間美人榜四度的魁首,一言之下無數江湖豪傑,便群起而動之,王雙自己還是天之驕子,真正的武學奇才,她一日功抵常人百日之勤練,雖然從未認真修行,但王雙的武道修為卻僅次於天下公認的四大宗師,其二的原因是暗地裏,留餘閣的真正後台是當朝皇帝,王雙對於皇帝則是像胞妹一般,雖然王雙基本沒和當朝皇帝提過幾次請求,但是凡是她提出的全部請求都在悄然間迅速的完成,可以說王雙,本身就如同應運而生,世間無一人可輕視她,換言之也無什麼人可輕視她手下的留餘閣。所說如此,留餘閣也就是王雙與她手下的一眾清倌人以及一些雜役,真的沒什麼勢力可言就是了。
這日就如平時這般,王雙仍在每天的清晨,走去留餘閣的靠近外圍區域的一個小菜園,並悉心照料著。不知為何,隨著歲月更替,看多了文人騷客與江湖豪傑的風流寫意,王雙越來越喜歡一個人在角落裏安靜的照顧著這樣的一個小菜園,正巧此時圍牆外麵正發生這一起常見的江湖鬧劇,一名初出茅廬的江湖少年正在躲避追殺他的仇家,然後他在機緣巧合下躲到了這個菜園旁邊的一顆樹上。就在他思考逃離之後怎麼樣才能得以報仇雪恨之時,正巧看到一個美人姐姐來到菜園旁種菜,鬆土,除草,施肥,手法熟練,很難相信如此容貌的美人會進行如此的勞作。因為隔著不遠,他還能在這名美人姐姐的臉上看到照料菜園後快樂的表情,明明乍一看,眼前的這位美人姐姐的容貌和在江湖上偶爾見到的“仙子”所差不多,可是莫名的就看了入迷。突然不知怎麼的,本來少年好好的趴在一支樹枝上看著近處的美人姐姐,結果突然趴著正舒服的樹支驟然斷裂,他猛然的摔倒在地上,摔了一個狗啃泥的姿態,然後灰頭灰臉的在地上看著眼前的美人姐姐。
然後他聽到了天籟,眼前的美人姐姐神色自然嘴角好似還有些笑意,張口便問了句話“請問公子你誰阿,在這幹嘛呢?”
聽到問話後,少年因為既是初出茅廬,又是誤闖此地,再者他從來沒有和如此美貌的美人說過話,緊張的一句話都講不出,隻能在原地發顫。
王雙又笑了笑,看出了少年的窘態。
從他身體的一些傷口大概的猜出了少年來到此地乃情非得已,打趣問了句“對咯,你是不是王管事今天請來教我如何種菜的同鄉啊,沒想到這麼年輕。”
少年本來緊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多虧了眼前王雙的問話,才敢斷斷續續接了下去“沒。。。沒錯,我就是,王。。。王管事的同鄉今天叫我來教一個美人姐姐種菜。”突然少年意識到自己的說話有些冒犯,趕緊鞠躬低頭,連忙說:“對不起,美人姐姐,不是美人姐姐,多有冒犯,請多包涵。”
結果說完這句少徹底苦了臉,發現自己好像是冒犯大了,就如那些浪蕩子一樣好似在調戲眼前的人,但是又過於緊張,隻得低下頭發顫不敢說話。
“哈哈哈哈。。。”王雙聽到眼前少年如此稚嫩的發言,著實是笑了個滿懷,她一邊笑著擦著笑出的眼淚一邊說“別說了我知道你不是這裏的人,而且這裏也沒有王管事。”
“啊是!我不是這裏的人。”少年聽到對話猛然的回答了起來,但是回答了之後更是苦悶了起來,他發現自己回答了還不如不回答。
然後他自知理虧,仍低著頭說“對不起誤闖此地,我現在馬上就走。”說罷,少年拖著他帶著些許暗傷的身體,轉身離開。
“你的身體還帶著傷把,沒關係姐姐我不是這麼冷血的人,要不在這裏把傷勢修養一下再離開,姐姐我在這還有些地位,保你一人住這麼幾日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聽到這樣的話語,又感受到自己身體裏暗傷發作的陣痛,少年停下了腳步,可是他又沒辦法扯下麵子應下來,兩人無言,一人是緊張,一人是忍著笑意,捧腹笑看,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可能是傷勢的確是有些嚴重,亦或是眼前的美人姐姐有著可怕的魔力,少年終究還是先開了口,“我叫史劍,年十八,來自河東鷲幽堡”
王雙,想了想自己叫自己什麼好才能讓這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認不得自己,正好看了看種在地上的白菜,史劍說“我叫霜白彩,在這裏管白菜,你叫我白菜姐就好了,年齡嘛,剛到二七。”
史劍聽完突然也笑了起來,之前緊張的氣氛在兩人互報姓名後突然和緩了不少,史劍也難得的自己開口說了句“白菜姐你的名字真有趣,而且你一點都不像二七,感覺二五都沒有。”
王雙蹲在地上笑個不停,卻又不想太失態,也就沒有發出較大的聲響,史劍看到後以為是自己說年齡說大了,連忙改口“不對不對,沒有二五這麼老,想剛到二十一樣。”
王雙這次是真的爽朗的大笑了起來,然後帶著一瞬間傾國傾城的笑容“沒有沒有,真的是剛到二七。。。哈哈哈是的剛到二七歲,隻是看起來比較年輕嘛。”
就在一瞬間,史劍整個人呆滯了下來,感覺感受到世間所有的美好,然後這個感覺轉瞬即逝,史劍揉了揉眼睛發現眼前的白菜姐,並沒有特別的感覺隻是尋常的美人罷了,他覺得有些奇異,一種說不出感覺的奇異,但是也沒多想,這感覺來得快去的也快,轉頭便忘了去。
王雙一邊與少年笑談打趣,一邊為這個初次謀麵的少年安置暫住的位置。
本來王雙隻以為是一段幾天半月的一場緣分,結果轉瞬之間,已是春來秋去又一年。
史劍已經在這個“留餘閣”呆了一年了,他也從懵懂的一個小少年,逐漸在這裏變得成熟不少,在閣內幫工後,他發現原來在江湖上難得瞟見一眼的“仙子”,在這裏十分常見,或者說這裏的所有清倌人都是最少是世間尋常品階的美人,與之再上美人,閣內仍有不少,如果說對史劍來說,印象最深的,則是他有幸看到過兩三麵在這次美人榜上,評為排名第四,琴音繞梁三日不絕的琴姬洛玲瓏。隻不過洛玲瓏一生鍾情於琴,性格寡淡,近乎沒有走出過自己的閣樓,史劍也僅僅是在幾次留餘閣的內部的集體活動中遠遠瞟見了洛玲瓏幾眼。
至於留餘居的大掌櫃,也就是舉世聞名的王無雙,王掌櫃就是真沒見到過了。一年下來,在白菜姐的帶領下,史劍也算是把閣內的清倌人或多或少見了個麵,從最開始的怯懦的不敢說話,到現在見了麵還能打個招呼聊兩句,其實對於史劍的心性變化不可說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