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廿二,泰山之巔,靜候君來,不見不散。
這是丁洋在殺死謝曉峰之後和武林盟主謝小狄的死約會。
不死不散。
在這之前,丁洋已經在泰山上喝了三天酒。
不是烈酒,是劣酒。
丁洋並不嗜酒,但卻又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喝酒,因為除了喝酒之外他找不到其他可以做的事情,所以他將身上上好的藍田玉在山下的酒家換成了二十壇酒,雇腳夫挑上了山。
酒入肚,仿佛一團火焰在腹中燒起來,胡亂包紮的繃帶再次滲出血跡,丁洋大聲咳嗽起來。
接到夫人的命令的時候丁洋就知道會有那麼一天,夫人要殺了他,因為她恨他,但是又一定會為他報仇,因為她愛他,所以當夫人的越女劍刺入身體,炙熱的肺葉感到那冰冷的劍鋒時,丁洋沒有驚訝,隻是歎了口氣。
二十一年如幻夢,愛恨難解付一語。
“你似乎並不奇怪?”
夫人緩緩抽出劍,冰涼而柔軟的手貼在丁洋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上,溫柔地用潔白的絲巾擦去丁洋嘴角的酒漬,毫不在意傷口噴出的鮮血染紅了自己翠綠色的襦裙,蒼白的臉上因為喝了酒而泛起惹人的紅暈,丁洋心中本就不多的怨氣立馬消散不見。
“嗯。”
丁洋將杯中的殘酒飲下,苦澀地點點頭。
丁洋並不是丁洋,而是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奇遇而來到這個世界的靈魂,雖然夫人從來沒有和自己說過她和謝曉峰的事情但是丁洋卻對此事一清二楚。
丁洋就隻是丁洋,因為他來到此世的時候附身在路邊倒斃的小孩身上,饑寒交迫正以為又要死一次的時候被路過的夫人收養,夫人將丁洋撫養長大,傳授武功,連丁洋這個名字都是夫人取得,這二十年的感情實實在在是屬於丁洋的,這二十年來,若不是可以在入定的時候看到那一天天不斷減少的沙漏,丁洋幾乎要忘了自己是個異世來客的事實。
丁洋不想承認自己的懦弱,因為他一度掩耳盜鈴地認為自己和夫人二十年的感情會讓事情的結局變得不同,但是這決然的一劍告訴丁洋這也隻是他自欺欺人罷了,二十年的朝夕相處還是比不上那刻骨銘心的愛與恨。
丁洋看著夫人眼角雖然細小但還是明晰可見的魚尾紋,鼓足勇氣伸手撫在夫人臉上。
夫人細長的睫毛微微抖動,並沒有嗬斥,也沒有抽身後退。
“你喜歡我?”
夫人笑了笑,看著丁洋的眼睛。這個年輕人從小就與眾不同,即不吵鬧也不和同齡的孩子玩耍,雖然在江湖上名氣越來越大,但是一回到七星塘就隻會安安靜靜地跟在自己的身後,每當自己靠近他的時候便會露出惹人發笑的羞澀笑容。
“嗯。”
丁洋因為失血而蒼白的臉上微紅,但還是點點頭。
“我可以陪你一個晚上,我也很久沒有男人了。”
夫人的臉色更紅,出手點中丁洋的幾個穴道止住了血,吃吃笑道。
“好。”
丁洋愕然,然後大笑,站起身,將夫人攔腰抱起走向後堂。
夫人嚶嚀一聲,將頭伏在丁洋的懷裏。
……
“名震天下的觀瀾劍客怎麼變成了一個爛酒鬼。”
眼前的人留著漂亮的小胡子,潔白的衣裳一絲不苟,但是語氣卻頗為刻薄。
“……”
來的自然是謝小狄,丁洋仿佛沒有聽出謝小狄話裏的嘲弄之意,將手中酒再次一飲而盡。
“聽說他當年也當過爛酒鬼,為了喝到酒他甚至能去舔老娼妓的臭腳。”
謝小狄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丁洋,笑了笑,即驕傲,又從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