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寒的夜空裏，繁星閃爍，正是濃霜降臨的時刻，不久白霜就要結上武昌城中的屋瓦與城樹，結上江上的船帆與江邊的黃沙。
羅飛章踏著滲出寒氣的草叢，走到了洞庭岸邊。湖岸邊雜草叢生，滴著隔夜的露水。遠處搖櫓的船家在夜色中若隱若現，仿佛踩著水天之間的分界線，將偌大的洞庭染上夢幻的氣息。
“洞庭，還是當年的模樣。”他遠眺鏡麵一樣的湖水，悠然歎道。
“但我們，早已回不去曾經的時光。”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他身後，錦衣繡龍，輕聲回憶。
“是啊。”他苦笑起來，眼角似有水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知道你一定會出來的，妖禍一起，天下動亂。”
“唯有此時，龍柱不穩，天闕將傾，改天換地。”
“聚洞庭之力，重鑄龍宮，引天下水係，可成龍君之位。”
“隻有這樣做，龍族才有複興的機會。”
他負手而立，凝望著湖麵上靜靜流淌著的星光，喃喃自語。
“所以為什麼，你一定要阻止我。”黑衣男子盯著他的背影，悵然若失。
“因為我是人。”他像是醉倒在從九天上瀉下的星光中一樣，“洞庭若失，洪水泛濫，十江九河民不聊生，天下百姓流離失所。”
“所以，你不能動。”他轉過頭，堅定地看著兒時好友，仿佛在下一個最後的通牒。
“若是我非要動呢？”黑衣男子嘴角微翹，眼眸幽深。
“此行，為除妖而來。”羅飛章緩緩拔出了背後的長劍，一字一句地說道。
黑衣男子看著羅飛章手中的長劍，突然哈哈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刹那間，狂笑聲轉化為龍吟，震蕩著整個洞庭山水。
聆聽世界的痛苦吧，九歌．湘夫人！
男子肆意地張開雙臂，背後的洞庭水位猛漲，撲天而起，直達碧落！
“殺了我，或者，死去。”
男子停止了狂嘯，懸浮在半空中，冷冷地盯著他。
“如你所願。”
羅飛章麵無表情，手中劍瞬間出鞘，猛地右劃而出。銀光閃過，洞庭一側的君山輕輕震動，忽地分成兩半。
一劍，沉山！
許久之後，洞庭重新恢複了寂靜。
黑衣男子靜靜地立在羅飛章麵前，月光流水般照耀著他的麵容，仿佛還停留在最美好的青春年華。
同伴們都已老去，隻有自己仿佛受到時光的眷顧，這是幸運，還是詛咒？
答案隻有一個，宿命。龍族的，宿命。
“她還好嗎？”黑衣男子出神地望著洞庭的山水，這片他們出生的地方。
“飛廉一直在陪著她。”羅飛章低聲道，右胸上裂開一個駭人的傷口。
“那就好。”黑衣男子突然笑了起來，仿佛回想起了什麼快樂的情景，“那我就，放心了。”
“走好，阿彥。”淚水終究還是落了下來，羅飛章忍淚看著化為灰燼的好友，哽咽著告別。
一切，都回不去了，美好的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