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飛花弄影(1 / 3)

(1)煉丹修真,求仙問道之術,古來已有。俗話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坐擁大好河山,享盡富貴榮華,哪一個王侯將相不想活上百世千載,享盡人間極樂?隻是但凡人便隻有一世壽命,少則一出世便夭折,多則也不過百載上下,而多數人隻有幾十年壽元,實是短暫至極。多有胸有抱負之人,未能施展才華便已鬢發斑白;武將之輩,未能收複河山卻已氣老血衰。更有埋骨沙場,馬革裹屍之昔日之能人,令人不勝唏噓。

為求長生,多有帝王將相,令下煉丹之人,尋仙訪道,煉製金丹,以求不死。可過去了萬千載歲月,朝代亦已幾經更迭,卻從未聞有能遞萬世而為君者。看來冥冥中自有天意,天命有注定,實非人力所能勘破。

不知從何時始,世間卻有了修真一脈。修真之輩,雖未能參透生死,卻已掌握了奪天地造化的大法力。每每見修仙之人,駕馭法寶,乘風破霧,出幽入冥,實非尋常人之所能。世人愚昧,多有膜拜者,以為天人。

俗話說,天上隻一日,地上已千年。不知過了幾朝幾代,修真一脈已然香火鼎盛,亦已有了幫派之見,門戶之別。既有正邪之分,便不免相互攻伐。放眼天下,正至宋代盛世之年。

這一日,日頭正當空,陽光異常灼人,長安城內卻仍熙熙攘攘。之見那城中大街小巷,有吆喝叫賣的商販,有穿梭而走的行人和馬匹,亦有達官顯貴,以人為畜,乘著一頂轎子悠悠而往,好不熱鬧。正當時,日頭漸盛,多有行人耐不住酷熱,趨酒樓以避之。

這長安城中,若論最大最熱鬧的酒樓,莫過於位於城中大道的“醉仙居”。隻見那“醉仙居”樓上下共分四層,頗為高大。那樓紅漆飾牆,琉璃作瓦,頗為富麗;主門亦是用上好的木料打造,厚實沉重。隻見整個酒樓被漆為喜慶的大紅之色,大門兩旁巨紅木柱,雕花窗欞,甚是典雅。門上牌匾更是用金粉飾了“醉仙居”三個大字。人未入內,已覺金碧輝煌。

在古代,這酒樓自是帝王將相,達官顯貴以及那紈絝子弟飲酒逗樂,采花弄蝶之場所。這樓富麗已極,實是不知用了多少民脂民膏來築,才成這般模樣。

此時那“醉仙居”內,亦擠了許多吃酒喝茶之人。店中夥計往來招呼,好不熱鬧。宋人好詩書,便是在這酒樓之內,亦設了桌台筆硯供人說書作字。隻是那喜好詩書之人,怎會歡喜這風月場所?反觀樓內之人,亦平複俗凡如斯,設這桌台,不免有些附庸風雅之嫌。

是以樓內眾多俗人,隻是飲酒作樂,喧嘩不休。卻在此時,人群中卻站起一名老者。那老者身著灰綠衣袍,體格清瘦,白眉蒼髯,頗有些仙風道骨的韻味。此時卻見他徑直向那桌台走去,竟是要說一說書。他身後一名綠衣女童,手中捧了一個印花瓷碗,腰間掛著一柄紅穗佩劍,也跟著他上了桌台。

俗話道:腹有詩書氣自華。那老者雖然衣著簡陋,但垂首投足間卻隱隱有一股清高之意。眾人見了,竟忍不住生出崇敬之情來。是以樓內往來行客雖多,喧鬧之聲卻慢慢隱了下去。

待得廳內安靜下來,那老者才微微拱手致謝。道:“貧道不才,願為各位說書一段。若是各位歡喜,便給些銅板文銀,貧道好作盤纏。”這酒樓之內,多有人來獻唱賣藝,以籌其需。當下眾人也不覺得甚麼奇怪,便饒有興致地看向那老道。

老道微微欠身,算是謝過,道:“眾位客官抬愛,貧道就說上一段,便說說那三國逸事。”

其時那三國故事,仍未有書來述。要到得明清時期,才有羅貫中整理撰寫成小說,是為《三國演義》。不過那先前朝代,卻有口口相傳的零碎故事。

卻不知那老道從何聽來,將那零碎故事一段一段串將起來,一時一事講與眾人聽。雖與後世那三國故事有些出入,卻也通達其理。眾人聽了,無不心馳神往。人眾中不乏自負飽讀詩書者,但聽那老道所言,自己卻是聞所未聞,不禁暗暗折服。

但見那老道侃侃而談,不時齊堂叫好。許久,終於是將那偌大一段赤壁之戰全部講罷。那眾人意猶未盡,對那故事中孔明草船借箭,借東風等無不暗服,直歎神機妙算;而那東吳周瑜雖依計破了曹軍百萬,終不免落得嫉人妒賢的罵名,卻是叫人貽笑大方了。

老道看眾人模樣,不禁滿意,撫須微笑。那立在身後的女孩兒,便拿了印花瓷碗,走上前去向眾人討錢。那吃酒眾人也不是缺錢少財之輩,看著那女孩捧碗而來,便都紛紛將銅錢碎銀,一齊放了進去,女孩不住向眾人輕聲道謝。

待得那女孩收將了身前眾人的碎錢,回到身後,那老道才拱手向眾人道謝,牽了女孩兒的手欲下台去。卻不知誰先喊了一聲:“老先生再講一段罷!”霎時滿堂挽留之聲響起。老道愣了一愣,忙站定住,道:“老道見識短淺,不敢再賣弄啦!”眾人又是一陣挽留之聲。

那老道無奈,片刻才道:“那貧道便唱個詞給各位聽,各位莫嫌棄。”那人群又是一片“不嫌棄!不嫌棄!”老道對身後女孩兒道:“靈靈,過來將劍舞一陣給眾位客官看吧。”那女孩兒年紀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明眸皓齒,顧盼流連,年紀尚小已然是個美人胚子,此時聽到老道呼喊,便甜甜一笑,道:“是,爺爺。”之前那女孩兒跟著老道上場,又下場向眾人討錢的時候,眾人都被老道氣場所折服,亦驚歎老道學識淵博,並未對那女孩兒多加注意。此時看那女孩兒如此清麗漂亮,登時引得眾人一陣側目。

那女孩兒來到人前,將腰間佩劍拔了出來,立在身後。便聽得老道開口唱道:“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卻是一首蘇東坡的《蝶戀花》。那女孩兒微微一笑,劍花一挽,隨著那蘇詞舞將起來。時蘇軾因大臣歐陽修對其詩詞讚賞有加,名聲大噪於京城,每有新作,便傳於民間,是以人人多多少少都會些蘇詞。隻是隨詞舞劍,眾人倒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得大感驚奇。

卻聽那老道繼續唱道:“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女孩兒劍花一展,身子婀娜窈窕,如湖邊秀柳。劍鋒卻作柳葉狀,此時被斜持在空中,兀自飄搖不已,便如被那二月春風吹動一般,與那詞境相吻相合,眾人不禁大聲叫好。隻唱道:“笑漸不聞聲漸消多情卻被無情惱”這一句時,那女孩兒臉已作憂鬱色,將那劍柄當酒杯,作飲酒消愁之態。那天空之中此時竟有瓣瓣白色落花飛舞而下,和著女孩兒之姿,舞得甚是淒楚。人群中不乏些情場失意之人,此時看那劍舞,竟是跟著傷感落淚。

一曲終,女孩兒將劍收到背後,向眾人淺淺一鞠,眾人無不叫好。那女孩兒淺淺一笑,回到了老道的身後。老道向眾人拱手,道:“各位客官慢用茶水,老道與孫女便賣弄到這裏,咱們來日方長,後會有期。”那老道說後會有期,原是客氣之語,這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今日若別,哪還會能有相見之日?眾人又怎會不知?隻是憐他二人才情,又歡喜他唱詞舞劍,那觀舞眾人此時倒不舍得他二人走了。隻是又哪裏能留得住?當下眾人紛紛解囊,將身上零碎散錢掏將出來,要予他作賞舞之費。卻聽那老道擺手道:“蒙各位客官抬愛,今日已受了各位眾多錢財,已夠老道盤纏之用。若是再拿,便有違良心了。”當下不再理會眾人,牽了女孩兒之手,便步出“醉仙居”大廳。

此時,那九天之上,卻現幾道光華。隻見那點點光華,如遊龍般在天空中穿梭不停,偶爾碰撞在一起,竟爆發出如星辰般的璀璨光華。長安城內的百姓多有看到,以為天仙顯靈,都欲跪下了膜拜。卻在這時,那幾道光華猛烈地碰撞了幾次,卻向遠處齊齊墜落而去。

那老道和女孩兒正到門口,便見那幾道光華墜下。老道撫須,道:“靈靈,有故人到了,我們去看看罷。”那女孩兒道聲好,兩人便向那城外拔足而去。

(2)卻說那幾道光華,猛烈碰撞之後便齊墜下來,不偏不倚,竟是墜在了岐山之巔。那光華漸漸隱去之後,卻現出五個人來。那邊三男一女,都著白色道服,手中握有銀色仙劍;那邊卻是個紫衣男子,看相貌不過十八九歲。幾人都甚是年輕,卻不知有何仇怨,此時竟持了兵刃相互對峙。

幾人半晌無語,心下卻都暗暗提防對方暴起傷人。幾人對峙了良久,白衣人那邊一個稍為年長的男子才使個眼色,白衣四人緩緩向前逼去,將那紫衣男子合圍在了中間。

合圍已定,那年長的白衣男子才沉聲道:“小師弟,你叛教出逃,又打傷了師父,已犯下欺師滅祖的大罪,快些與我們回去聽候掌門發落吧。”那紫衣男子被合圍在中間,卻也不焦不躁,冷笑一聲,道:“哼哼,欺師滅祖?那恒春道人對我可真正好也,你也敢道‘欺師’二字!”那白衣男子聽聞此言,麵皮一紅,竟是說不出話來。

其實,那紫衣男子和他白衣三人,共投於昆侖紫雲宗恒春道人門下,是三人的師弟。而那女子則是恒春道人的女兒,也是眾人的小師妹了。那恒春道人平素雖脾氣古怪,卻也不曾打罵其他四人,但卻不知是何原因,對那小師弟卻是冷冷淡淡,拳打腳踢,時常有之。不僅如此,待得那小師弟長大懂事,恒春道人對他也愈加刻薄,每每將他打得遍體鱗傷,進氣少、出氣多才肯罷休。眾人皆不知道為什麼,倒是聽得其他門人說到過,聽說恒春道人俗家姓劉,他年輕時看上了一位女子,聽聞那女子自是飽讀詩書,傾國傾城。恒春道人自忖學識甚高,於是厚著麵皮幾番追求,卻是不得其心。他自是鬱悶之極,鬱鬱寡歡。後來聽說那女子嫁了一個如意郎君,兩人成親之時那恒春道人還去鬧了婚禮,卻被那新郎幾個架式給打出了門去。恒春道人自是對那男子憤恨難當,對那女子也因愛生恨,於是便出家做了道士。恒春道人總也想不明白那女子為什麼跟了別人不與自己相好,但那外人卻是瞧得明明白白。那恒春道人當年喜戲花叢,加之愛招蜂惹蝶,長得又是既黑又肥,醜陋難當。難怪人家姑娘不歡喜他,卻也正常。至於後來恒春道人又娶妻生子,那倒是後話了,暫且不提。且說那恒春道人為什麼愛打罵小師弟,門人都說那小師弟長得像那女子的意中人,故恒春道人便喜打罵他泄泄怨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