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光陰遺落的親人(1 / 3)

這是喬安心的第五杯咖啡,放置的時間太久,早就涼了。浦東機場人來人往,她就窩在咖啡廳的角落裏翻著剛買的書,可她翻得很快,一個字都沒讀進去。

從樟宜機場到浦東,雖然晚點了兩個小時,但接她的人還是遲到了。這次出門有些突然,喬安心權且當做是旅行,倒也沒了往日的急躁。

又等了半個小時,終於有人來搭話。

“喬小姐嗎?我是汪詩藝的助理。”

喬安心聞聲把書塞進包裏,抬頭一笑,“你好。”

“她不方便出現在公共場合,所以在車上等您。”

喬安心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聽助理碎碎念,“自從知道您的行程,汪小姐就天天念叨著,失眠了好幾個晚上。”

喬安心輕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新加坡待得好好的,卻忽然蹦出個親生姐姐,而且還是明星,她一時也難泰然處之。

機場停車區域,喬安心遠遠地就瞧見了那輛紅色的奔馳車,貼了車膜的緣故,從外望去黑漆漆的。車子的後門打開,走出個穿枚紅色連衣裙的女郎。喬安心頭一次見打扮這麼入時的女人,大波浪的長發散落在胸前,舉手投足都是風情。

女人摘掉了碩大的墨鏡,向她這邊快走幾步,快走近時腳下才頓了頓,“安心嗎?”

喬安心點點頭,還未等回答,汪詩藝就給了她一個擁抱,“總算……找到你了。”

汪詩藝語中顫抖,誘人的香水味撲麵而來,喬安心也不免動容,“見到你很高興,姐姐。”

坐在車裏,汪詩藝拉著喬安心的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連精致的妝容都弄髒了。汪詩藝的健談令喬安心有些拘謹,她靜靜地聽卻插不上話,手機在包裏響個不停,喬安心對汪詩藝說了聲“抱歉”才接起。

電話那邊有些急躁,“安心!我的幹淨襪子哪兒去了?!”

“在臥室床頭櫃抽屜的最下層。”

“哦,那……那前兩天部門經理送我的那條領帶呢?”

喬安心歎了一口氣,“衣帽間向東的玻璃格子裏。”

“哈哈找到了,我再多問一句,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星期一嗎?”

喬安心皺眉,“不知道。”

“你請的什麼假?探親假?病假?竟然不跟我說一聲就走了。”

喬安心被攪煩了,“管我請什麼假,大不了交辭職信走人行了吧?”電話中斷,可她心中的最後一絲沉鬱卻憋著無法排遣。

汪詩藝趁著喬安心打電話的間隙補了個妝,“親愛的,是你老公嗎?”

喬安心一怔,隨即尷尬地笑笑,“不是不是,嗬嗬……我上司,我還是單身呢。”

汪詩藝“哦”了一聲,喬安心聽出些戲謔,所幸汪詩藝並沒有刨根問底,隻是繼續拉著她的手說,“我還有個通告要上,你在酒店等我,晚上我把弟弟也叫來,咱們吃個團圓飯,爸媽的墓地在另一個市的市郊,不太遠,明天去看看。”

“好啊。”喬安心應承著,雖然是一家人,但她們之間還很疏離。不過是幾日,挨一挨就過去了。

車子先送喬安心回了酒店,她洗了一個熱水澡,吹幹了頭發便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打開娛樂版,汪詩藝穿著三點的照片橫臥在版麵上。她這個親姐姐果然是風情萬種,不知為何,她心裏添了梗,報紙也不願看了,隨手扔在了茶幾上。

落地窗前,喬安心俯視著上海城,從這裏可以看到聞名於世的外灘,哪裏都是熙熙攘攘,好一個繁華的都市。可喬安心印象裏的中國並非如此。在她記憶的深處,不過是個安靜的小鎮,從晨起,青石板的路麵便是濕漉漉的,街市滿是綿長嘹亮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可這裏隻有汽車而過的嗚咽。

喬安心看了看時間,距離晚餐還有兩個小時,她從行李裏挑出一件白色的連衣裙穿上,又化了一個淡妝才算了事。

原本安寧的下午,卻被新加坡而來的電話再一次打斷。

她看了來電顯示,依舊是自己的上司蘇嘉天,雖說是她的上司,但比她還小兩歲,喬安心不耐煩地接起,“又怎麼了?”

“一想到你不打招呼就走,我心裏就一團火氣,公司裏那麼多事,你應該提前交接好再走啊!我連個心理準備都沒有。”

“要什麼心理準備?當初你收購喬家的公司,你讓我有心理準備了嗎?”

電話那端少許沉默,隨後又開始反擊了,“好端端的,又提這個事情幹嘛?安心,你就是個白眼狼。”

蘇嘉天擅自掛了電話,喬安心卻無法從鬱結的情緒中抽身。四年前,喬父在聖誕節前夕遭遇雪崩意外身亡,甚至連屍體都沒有找到,從此長眠於皚皚的雪山上。喬母精神一度抑鬱,常年將希望寄托在家裏那十幾平方的佛堂裏,喬氏創立的壹品日化公司也因此一蹶不振,以致半年前被蘇氏集團收購,而促成此事的竟然是和她從小玩到大的蘇嘉天,那種欺騙與羞辱感一直籠罩在喬安心的心頭揮散不去。

喬安心在貴妃椅上出神,直到夜幕淺上,霓虹的燈光照進窗子,汪詩藝的助理才敲了門,“喬小姐,車子在下麵等著呢。”

喬安心沒有耽擱便隨助理下了樓。汪詩藝見了她,摸了摸她略潮的發尾,“還住得習慣嗎?”

喬安心報以微笑,“非常好,謝謝姐姐。”

此後,兩人便像木頭一樣分坐在門兩側。汪詩藝可能太累了,斜靠在車窗上,沒有了下午的精神頭。喬安心覺得這樣的氣氛不大好,便努力地尋找著話題,“姐姐真優秀,一個人打拚,年紀輕輕就住別墅開奔馳了。”

汪詩藝聽她這麼說,精神好了些,從精致漂亮的煙夾裏抽出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放在鼻尖嗅了嗅,“不過是表麵風光而已,那上千萬的別墅是按揭買的,寶馬車?是07年的舊款了。就為了這些個身外之物,每天累得半死。其實我還挺羨慕你的,上上班,沒事兒的時候逛街看電影,做普通的女孩子最好。”

伴隨著打火機清脆的開蓋聲,車被便彌散著一股子的煙味。喬安心皺皺眉,又往門邊的靠了靠,悄悄把車窗拉開一條小縫。

她們都不懂彼此的生活,這樣隨意的奉承讓人心裏難受。

奔馳車疾馳在高架上,並不算遠的距離,在轉了幾個大彎後便看到了別墅區,香樟公館。奔馳車駛過門禁,一路到了公館13號,下車的時候,汪詩藝還在解釋,“其實你應該住在家裏,但我覺得酒店那裏比較便利,我又時常不在家,住在那兒反而見麵方便一些。”

雖然天色已晚,但香樟公館燈火通明。保姆早就站在門邊候著,見到回來人了,忙迎上去接過兩人的手包,“飯菜早就好了,快進屋吧。”

別墅是三層的,喬安心估算了一下,至少五百平米,裝修很有格調,房子看上去不像一個人在住。汪詩藝並沒有招呼喬安心參觀,而是徑自上了樓去換衣服,她便坐在沙發上等,保姆端來水果,但喬安心隻接過了那杯綠茶。

茶有些燙,喬安心看著升騰而起的氤氳發呆。她自覺是個薄情而又冷淡的人,所以覺得這樣的聚會沒什麼意義。二十幾年不曾相識相熟,卻要裝作無比親熱的樣子,想想就渾身不自在。

她喝了一口茶,是她喜歡的龍井,不免又多嚐了幾口。門外門鈴響了,保姆踱著腳步跑了過去,喬安心隱隱聽見保姆說了句“您回來了。”

男人換鞋進了客廳,喬安心不由從沙發上站起,四目相對,她這樣的舉動令他措手不及,所幸喬安心先開了口,“你是弟弟吧?”

還沒等對方回答,汪詩藝便跑下了樓,“這麼快就來了?還沒介紹呢,這是你二姐安心。”

汪翔宇隻瞟了她一眼,沒有喬安心想象中的熱情,隻隨口說了句“你好”。

汪詩藝招呼眾人用餐,圓桌前三人各自占了位置坐下。保姆在一邊布菜,喬安心不免打量著左右手邊的親人。汪詩藝換了一件絲質的長款睡衣,隱隱透出文胸的輪廓。汪翔宇獨自翻看手機,喬安心瞧見了他握手機的手指,吃了一驚,小拇指斷了一截,是殘缺的。

汪詩藝剛舉起紅酒,眼眶便紅了,“咱們幾個喝一杯,爸爸媽媽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開心的。”話音未落,汪詩藝就哭了起來。汪翔宇這才放下了手機,拍拍她的肩膀,“別哭了,安心好不容易來一次。”

喬安心定定地看著兩人,不知如何規勸。這幾年她已厭倦悲涼的氣氛,甚至一聽到哭聲就會心煩。

還好汪詩藝適時地擦幹了眼淚,“真是的,不說這些了。”

姐弟三人的聚會在一個小時之後就結束了,不過談了談各自的生活,並未涉及生身父母,喬安心原本想回酒店去,但汪詩藝做好了安排,“今天就在這兒住吧,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去陵園也方便些。”

喬安心沒有推脫,汪詩藝帶她去了臥室,“床單被子都是新買的,天色不早了,你休息吧。”

汪詩藝關上門出去了,喬安心卻睡不著。床上放著姐姐買給她的禮物,香奈兒最新款的套裝。看了看價格,真是不菲。可套裝豔麗的顏色她並不喜歡。

喬安心有擇床的習慣,雖然躺下很久,卻沒有困倦的跡象。她懊惱地在地上來回走,卻又在深夜接到了蘇嘉天的騷擾電話。

喬安心無奈接起,“又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想告訴你有個驚喜。”

“什麼驚喜?”

“我現在不想說。”

沒頭沒尾,就這四句話而已。喬安心關了手機,竟然口渴了,她溜出臥室下了樓,想喝杯茶再睡。

壺裏是已涼了的龍井,喬安心倒了幾杯喝下,煩躁的思緒才漸漸被壓製。她一轉身,卻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嚇了一跳,手一哆嗦,茶杯就掉在了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汪翔宇就站在沙發後麵,一條純白的浴巾裹在腰間,露出六塊腹肌,還有小腹上有些猙獰的傷口。他手裏拿著還沒開封的XO,看著喬安心發怵的模樣也嚇了一跳,立刻解釋著,“明天不是要去陵園嗎?所以我也在這兒住了,睡不著找點兒安神的東西,二姐還沒睡。”

聽到響聲,汪詩藝從臥室探出了頭,喬安心顧不得收拾一地淩亂,“馬上去睡。”隨後便蹬蹬蹬地跑上了樓。

汪翔宇見房門大關,才拿著XO上了樓,經過汪詩藝的臥室,門是虛掩著的,他一腳踹開便走了進去。

汪詩藝正坐在化妝台上吸煙,長發慵懶地散著。汪翔宇關上了臥室門,搶過了汪詩藝的煙。她沒了煙,便倒了一杯XO。

“明天去陵園,我可窩了一天工。”

汪詩藝撩撥了一下頭發,無奈地笑笑,“給你兩萬的誤工費總行了吧?”

汪翔宇勾勾唇角,把煙還給了她,“這還差不多,我去睡了。”

看著汪翔宇精壯的背身,汪詩藝心頭一悸,開口叫了他的名字,待汪翔宇回轉身,汪詩藝卻什麼都沒說。她又喝了幾杯酒才有了困意,關燈便爬上了床。

夜是越來越靜,可喬安心越發清醒了。她的眼前總是晃過汪翔宇的影子,那殘缺的小拇指,和腹部猙獰的傷口,還有他的名字。

胡思亂想到天亮,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喬安心隻睡了兩個小時,為了掩飾倦容,她破天荒化了濃妝,出房門的時候,汪詩藝和汪翔宇都已經起床了,正在一樓的餐廳裏吃早餐。汪詩藝的房間靠近樓梯,喬安心一側頭,便瞧見了化妝台上放著的XO。

“快來吃早餐。”

汪詩藝在喚她,喬安心答應了一聲,趕忙下了樓。

七點半的時候一行三人就出發了。汪翔宇開車,汪詩藝坐在副駕駛上,後排的喬安心安靜地捧著途中買的菊,車裏放著輕音樂。她時不時看著窗外,綠色遮掩了陽光,偶爾有些陰鬱。

陵園的墓地看上去不錯,幹幹淨淨的。墓碑上父母的遺像是用烤瓷做的,色澤鮮豔,就連眼角笑出的魚尾紋都清晰可見。

把菊花放好,喬安心不由地問,“父母何時去世的,生前又是幹什麼的?”

“咱爸媽是最老實巴交的農民,媽在村後石場背石頭,八年前,因為炸藥出了問題,媽被炸飛的大石頭擊中死了。父親來上海住了幾年,也隨媽走了。”

喬安心不免悵然,她一直以為生身父母過得很好,誰知也比不得她,不管在喬南還是在新加坡,至少她吃得飽穿得暖,也算是無憂無慮。

“安心,姐有一件事想問你。”

“姐,你說吧。”

還沒等汪詩藝問,蘇嘉天的追命電話就又打來了。她對汪詩藝說了一句“稍等”,便按了接聽鍵。

對方隻說了兩句,喬安心就慌了神,“姐,能和我去接個人嗎?”

汪翔宇開著車,按照喬安心口述的坐標,七拐八拐才找到,那是個人群熙攘的廣場。蘇嘉天正橫躺在噴泉池的台子上,左手端著咖啡,右手逗著時不時湧上的鴿子,很是愜意。

“你怎麼一個人就跑來了?”

蘇嘉天聽聞,立刻神采奕奕地扔掉了速溶咖啡,“我說過要給你驚喜的嘛!”

對於喬安心來說,這哪裏是驚喜,這分明就是麻煩。

“安心,這裏人好多啊,一出機場我就心慌慌。方才坐公交車,因為忘換人民幣,被司機趕了下來。幸好我生來可愛,有好多漂亮姐姐願意支援我。”

蘇嘉天趁隨行提行李的空擋,偷偷溜了出來。沒想到,機場外是如此陌生,不過,他卻利用好皮相,在見到喬安心之前,已經在M記解決了溫飽問題。

“已經中午了,蘇先生如果不介意,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蘇嘉天聽汪詩藝這麼說,立刻喜逐顏開,“還是這位美麗的小姐心地善良。”

喬安心給蘇嘉天的隨行通報了平安,才放下心。汪詩藝特意定了雅致的餐廳,蘇嘉天向來多嘴多舌,也從不覺得拘謹。

“安心,你瞧瞧,你大姐漂亮多金,你弟弟帥氣迷人,你怎麼一點兒都沒遺傳親生父母的優點,像個營養不良的豆芽菜。”

噗的一聲,汪翔宇便把紅酒噴在了白襯衫上,喬安心更加覺得丟人,她狠狠地瞪了蘇嘉天一眼,“你是不是故意來給我添堵的?”

蘇嘉天見喬安心生氣了,才閉了嘴。

用餐氣氛終於和諧了,喬安心對汪詩藝說,“姐,你不是有事兒要問我嗎?”

汪詩藝喝了一口紅酒,“哦,你不說我差點兒忘了,爸媽有一對金戒指,你一隻我一隻,你那隻還在嗎?”

喬安心皺皺眉,“那戒指怎麼了?”

“那是爸媽結婚時特意打的,我想畢竟是老人的東西,想問你收回來,然後放到墓地裏去。”

蘇嘉天那張嘴又不老實了,“哎,講究這些做什麼?雖說一對金戒指不值錢,可埋到墓裏去,過個幾百上千年的,還不是會被某些考古‘磚家’挖出來,人都燒成灰了,沒大多意義。”

汪詩藝倒也不生氣,“我就是問問,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按一克400塊的價買回來,這樣你也不會虧。”

喬安心拿出壓在領口的項鏈,那枚略大的指環就套在項鏈上,她看了幾眼又放了回去,“這戒指不過三四克,一兩千塊的價格,雖然我們蘇總的話有些不中聽,但這戒指我確實想留著,畢竟,這一枚戒指是我童年全部的希望和支撐。”

汪詩藝笑笑不再說話。可蘇嘉天依舊碎碎念,“汪小姐,當年安心是怎麼丟的?我問她,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在孤兒院生活了那麼久,其實一個女孩子也蠻可憐的。”

喬安心握緊了叉子,蘇嘉天的問題也是她一直想問的,她想知道為什麼父母健在,子女眾多,卻偏偏扔下了她。

汪詩藝看了一眼汪翔宇,用餐巾拭了拭唇角,“還不是為了生男胎。在鄉裏,男孩子是重勞力,我在家裏爸媽都覺得礙眼,何況生下個老二又是閨女。所以,當年連名字都沒起就扔了,再後來才生了三弟,如果留著你三弟就算超生,會被計劃生育辦的人強行流產。”

汪翔宇也不冷不熱地笑了笑,“所以說二姐,你留著那東西幹什麼?不過是添堵罷了。”

蘇嘉天義憤填膺地拍了一下桌子,“怎麼還有這樣的父母?”

喬安心默不作聲,拿著酒瓶自酌自飲。蘇嘉天想攔都攔不住,不一會兒她便麵頰潮紅。汪詩藝忙開解著,“其實,如果你留在這個家裏,想必也沒今天混得好,窮鄉僻壤的,最好的結果不過是嫁個莊稼漢。”

喬安心猛地站起,可頭太暈有些站不穩,“我吃飽了,要回酒店。”

汪詩藝還要錄歌,所以提前被助理接走了,汪翔宇開車載著喬安心和蘇嘉天回酒店。喬安心雖然有些醉,但她心裏跟明鏡似的,她把臨近的車窗全部放下,暖風湧進來,風裏還夾著些花香。

“三弟,爸媽對你好嗎?”喬安心看著汪翔宇的背身,忍不住問了一句。

汪翔宇過了很久才說,“都過去了還提這些幹什麼。其實,想要回那兩枚戒指也是爸爸的遺願。”

喬安心冷笑,“既然這樣,那我更不想給了,他們欠我的,十個戒指也補償不了。”

汪翔宇送他們上了電梯,可不勝酒力的喬安心在電梯口就吐了,兩個男人費了很大勁兒才把喬安心送回房間。

把喬安心扶上床,蘇嘉天才鬆了一口氣,“這裏有我呢,你去忙吧。”

汪翔宇並不著急走,他倒了杯冰水喝,“蘇總,還是我留下來吧,我是她弟弟,你留在這裏不合適。”

看著淡定自若的汪翔宇,蘇嘉天又瞅了瞅昏睡中的喬安心,“我是她未婚夫總行了吧?”

祝翔宇的嘴角浮上一絲戲謔,“可是我聽大姐說,安心還是單身呢。”

“半年,半年之後就結婚,現在當然是單身了。”

汪翔宇還是不願走,蘇嘉天的好脾氣瞬間消失殆盡,“你怕什麼啊,我都說了是他未婚夫,你還不放心啊?”

汪翔宇依舊不為所動,喬安心在睡夢中嘟囔了一句,“翔宇,你去忙吧,不要緊。”

汪翔宇這才拿起車鑰匙出了門。蘇嘉天用勝利者的姿態把他送到門外。

汪翔宇又望了望睡著的喬安心,對蘇嘉天說,“照顧好安心,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對你不客氣。”

蘇嘉天吊兒郎當地倚在門框上,“安心今年二十二歲,你也就二十左右吧?但你這張臉可真不像,老氣橫秋的。”

“二十左右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蘇嘉天指了指自己,“就是我這樣的,你呀,不要婆婆媽媽的,年輕人就應該瀟灑沒牽絆,管得太多,操心太多,容易謝頂。”

汪翔宇知道他在諷刺自己,便沒再廢話。

他走出酒店發動引擎,手機便響了,汪翔宇邊把著方向盤邊接起,“剛出來……吐了我一身呢,那東西她不給……等我回去再想辦法。”

電話掛斷了,汪翔宇轟了一腳油門,車子衝出了地下車庫。人多車多,又遇上紅燈多,走了十幾分鍾便被堵在了路上。汪翔宇掛了空擋,抽了一支煙,眼前卻總浮現出喬安心那張寡淡的臉。這個女孩子長得好熟悉,像是在哪兒見過,但是記憶深處,卻從沒出現過“喬安心”這三個字。

後麵的車不停地按喇叭,汪翔宇才發現路通了,他掐掉煙,順便打開車窗散煙味。想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喬安心長了一張大眾臉,八成是自己多心了。

蘇嘉天在酒店有些無聊,雖然視察蘇氏集團中國分公司隻是個借口,但顯然這邊的總經理卻當真了,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地打來,要為蘇嘉天接風洗塵。他最討厭應酬了,在新加坡的時候都是媽媽和姐姐出麵,現在沒人擋在前麵,隻得關了機。

蘇嘉天看了看手表,竟然六點半了!他通常都是五點半用餐的,可喬安心還沒有起床的跡象,蘇嘉天試著叫她,“安心,我們去吃飯吧?”

喬安心翻了個身,沒有聽到。

蘇嘉天打開台燈,又趴在她耳朵旁邊悄悄地說,“上班要遲到了,扣你薪水。”

喬安心依然沒有理會。她身上的牛奶香竄入了蘇嘉天的鼻子裏,這個香味是蘇嘉天最喜歡的,喬家最有名氣的就是這牛奶蜂蜜玫瑰皂,他第一次見到喬安心,她身上便是這個味,這麼多年從沒有變過。

蘇嘉天掏出新買的手機,都說這款新上市的手機相機功能好,他還沒試過呢。蘇嘉天把頭向喬安心麵前湊了湊,哢嚓的閃光之後,便得到了一張合影。可蘇嘉天不夠滿意,他拽拽喬安心的被子,讓自己的上半身也藏了進去,順便弄亂了發型,眯著眼睛又來了一張,這回他才徹底滿意了。剛把照片加了密,蘇嘉天就被踢下了床。

喬安心忍著怒氣俯視著地上的蘇嘉天,“竟然連上衣都脫了,別以為遠離新加坡,你就可以胡來!”

瞧著她一臉怒相,蘇嘉天也不高興了,“你個豆芽菜,我胡來也不找你這樣的。你吐了我一身,我哪還有衣服穿?”

喬安心的氣焰瞬間撲滅,她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吐過,她揉揉微痛的頭,“翔宇的衣服是不是也髒了。”

說話間,客服便送來了洗幹淨的襯衫。蘇嘉天邊穿邊說,“說你是白眼狼,你還真是,我認識你這麼久都沒見你關心過我,一個才見了幾麵的人卻念念不忘。”

喬安心很討厭蘇嘉天的說話方式和不當用詞,“他是我弟弟。”

“胡扯,你姓喬,他姓汪。”

喬安心受不了他的胡攪蠻纏,“你什麼時候回新加坡去?”

“歸程不定,我可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視察分公司的,哦,忘了告訴你,我現在暫住在你隔壁,半夜如果睡不著,陪聊、陪吃,陪睡也可以。”

喬安心把大枕頭扔了過去,蘇嘉天被砸了個正著。

“要不要吃飯?”

“滾。”

蘇嘉天終於滾出去了,喬安心這才下了床。肚子裏空空蕩蕩的,卻不想動一下,正在沙發上發呆,侍應生卻送來了晚餐,“客房1306的蘇先生在餐廳為您點的餐。”

是一份蝦餃還有清粥,喬安心隨便吃了幾口。她打開落地窗,上海的風很綿柔,吹在身上濕潮舒服。房間裏隻開了一盞落地燈,燈下是汪詩藝送她的香奈兒紙袋,她卻沒有心情看一眼。用遙控開了電視,是綜藝節目,汪詩藝坐在嘉賓席上,美得讓人沉淪。

喬安心來中國之前便知道,汪詩藝大她七歲,今年二十九。娛樂圈也是名利場,汪詩藝能從那樣的家庭走出混進這個圈子,她很佩服。從官網上查到的資料說,盛夏組合以清純為牌叱吒娛樂圈十年,最近卻在鬧不和,據說汪詩藝要單飛,還私下接拍了香港著名三級片導演的新片。

喬安心想起陵園裏的墓碑,她的生身父母就在墓碑上和藹地笑著。即使是汪詩藝親口說的,她還是無法接受自己被拋棄的現實。原本當做散心的旅程,現在變成了一場心傷,她寧願從沒來過,寧願相信自己是被人販子拐跑的。

吃飽喝足的蘇嘉天又來按門鈴,喬安心沒有理會,所幸,隻過了一會兒就安靜了。

喬安心歎氣,又躺到了床上,她想盡快離開這裏,從此,和姓汪的再無瓜葛。

喬安心第二日醒來得早,汪詩藝打來電話要陪她用早餐,喬安心為了表示禮貌,特意穿了那套香奈兒。一打開房門,她卻被門邊的蘇嘉天嚇了一跳,“你站在這兒幹嘛?”

“等你一起吃早餐啊。”

喬安心不理他,徑直去等電梯,蘇嘉天跟在後麵。電梯鏡麵的雙開門上映著蘇嘉天神采奕奕的模樣,她不免歎了口氣,在新加坡的時候擺脫不掉,到了上海,清淨也隻維持了一天,自己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才會遇到這樣讓她無可奈何的人。

電梯裏僅有喬安心和蘇嘉天,四周是鏡子,隻要喬安心一抬眼,就會看到蘇嘉天,她隻得低下頭。蘇嘉天瞧見她不屑的眼神,瞬間來了氣,“你抽什麼瘋呢,竟然穿這個顏色的衣服。”

喬安心哼笑,“我願意,你管不著。”

“穿衣服是你的自由,但是出來刺激別人的眼球就是你的不對了。如果是那種天生難自棄的女孩,就算你身上套個麻袋,我都不會有意見,還會拍手稱讚你。歪瓜裂棗的豆芽菜偏偏要裝又細又白的金針菇,真是太無奈了。”

蘇嘉天一向口才好,在公司的時候,就能舌戰群儒,她本來嘴就笨,到頭來隻有被羞辱的份兒。

餐廳在酒店一樓東麵,用環形的鋼化玻璃作圍牆,玻璃中間養著深海魚。汪詩藝和汪翔宇已經在那裏等了,看到她們進了餐廳,汪詩藝揮揮手。

“這衣服穿著真漂亮。”汪詩藝在一旁稱讚。

喬安心微微笑著,被蘇嘉天一刺激,她都不知道誰說的是真話。

“二姐早,穿豔一點兒的衣服臉色好很多。”

聽了汪翔宇這句話,喬安心的心情才好起來。

早餐是自助形式,她隻要了一份白水蛋和蔬菜吐司。蘇嘉天向來暴殄天物,一大早的就刺身鮑魚吃個不停。

汪詩藝吃到一半,拿出一件東西遞到喬安心麵前,“聽說你要結婚了,姐姐特地買了禮物。”

剝了一半的雞蛋送入口中,剛下咽就被噎著了,順便吃下去一小塊雞蛋殼,喬安心沒轍隻得用牛奶強灌,好半天才緩過來,“結……結婚?”

“昨天我聽翔宇說的,你結婚姐姐不能沒有表示。”

喬安心狠狠瞪了蘇嘉天一眼,蘇嘉天真是命好,有電話打來解救他。

蘇嘉天掛了電話,又理了理西裝,“抱歉,公司今早有會,失陪了。”

喬安心隔著鋼化玻璃魚缸,看著頭被放大了好幾倍的蘇嘉天,上了停在窗外的轎車揚長而去,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

汪詩藝把禮品盒又往她麵前推了推,“款式我挑了自己喜歡的,你打開看看,如果不喜歡再去金店換一款。”

喬安心放下刀叉,禮盒包裝得很精美,看上去就很貴。喬安心並沒有拆開看,把禮盒又推了回去,“這禮物我不能收,蘇總這個人就喜歡開玩笑,我和他沒有婚約。”

汪詩藝一怔,卻笑了笑,“那你也應該拿著,就當是姐姐給你的嫁妝。我最近一直忙,三弟比較清閑,讓他陪著你四處轉轉,既然來了,就多呆上一陣子。”

吃過早餐,汪詩藝就走了,喬安心和汪翔宇上了樓。在新加坡的時候,這個點兒早就忙碌起來了,但此刻卻還有時間喝茶,喬安心總覺得不踏實,雖然來之前想要逃離被收購的壹品日化,但她還是打了電話回去,聽部門經理彙報完工作,才安下心來。

汪翔宇在門外吸了一支煙才進來,喬安心邊放好禮品盒邊說,“你年紀輕輕的,還是戒煙的好。”

汪翔宇笑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勸他戒煙,“高中就開始了,想戒掉有難度。我帶你四處逛逛。”

喬安心也覺得屋子裏悶,“好啊。”

“再去之前,還是換一套衣服吧。”

“怎麼了?”

“沒怎麼,衣服雖然很漂亮,但你這個年紀還是適合清新一點兒的風格。”

聽他這麼說,喬安心也覺得這種樣式的衣服她駕馭不了,便到裏間換了她來時的那條白裙。

雖然車子在市區前行緩慢,但所幸並不堵車,汪翔宇不免感歎,“今天真是運氣好,也算是一路暢通。”

喬安心聽他說話,總有些神情恍惚,尤其在看到那殘缺的手指之後,“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汪翔宇好像不願說,但過了一陣卻又開了口,“被狗咬的。”

“嗬嗬,我還以為是因為女孩子,和人打架被砍的呢。”

汪翔宇的臉色冷了下來,喬安心看他如此,嘴角一撇戲謔地笑笑,便把頭扭向車窗。

兩人到了遊樂場,因為不是節假日,人少得出奇。汪翔宇問她喜歡玩什麼,喬安心沒回答,在遊樂場地圖前看了許久,卻向著水上衝浪去了,不買票也不排隊,隻站在水池邊呆呆地看。

“你看什麼呢?”

喬安心還故作神秘,“呆會兒你就知道了。”

等了一會兒,便看到滿載遊客的衝鋒船駛來,並緩緩駛向軌道的製高點。遊客全部穿了薄透的雨衣,衝鋒船停頓了幾秒,載著滿滿的驚呼聲呼嘯而下。汪翔宇忙向後退了幾步,可站在池水邊的喬安心卻一動不動。濺起的水花升成細小的水珠,在陽光下現出絢麗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