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金蟬垂柳齊聲叫,雲雀至、魂兒丟掉。菱女蟒難纏,小夥猶咆哮。
暴風驟雨遭蛇咬,展素手、施丹點藥。日落已三秋,冷月清溪照。
一九八六年的夏天,東海龍王不知什麼原因跟人類叫上板了,連續兩個月沒有下過一滴雨。太陽就像一隻大火球,懸掛在天空。地上像烤了火似的,鄉間的小道上,赤著腳是不敢走路的。天氣悶熱,一絲風兒也沒有。就連池塘邊那最喜歡跳舞的柳枝兒,也是靜如處子。柳樹上的蟬兒,卻一個比一個叫得歡:“知了,知了”。路邊的石榴,紅紅的,像一個個的小火球,看得人心裏也像著了火似的。到是路旁的梔子花讓人心裏有了一絲涼意。此時,有幾隻紅蜻蜓,從梔子花上飛到池塘邊的蘆竹花上,又飛到了池塘裏的荷花菱葉上,有一兩隻棲息在含苞欲放的苞尖上。忽然傳來“吱嘎”一聲雲雀的叫聲,蟬兒們都集體噤了聲,唯有一隻蟬兒在叫著,可,那是慘叫,而且是在雲雀的嘴裏慘叫。
池塘邊柳樹下站立著的少年觸景生情,吟詩一首:
七絕·夏
知了忘形驚雀鷂,尖荷悠蕩惹蜻蜓。
石榴似火煙消散,梔子花飛雪霣零。
少年名叫文思桐,二十剛出頭,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著一件白色的的確良短袖襯衫,穿一條藍色的西裝短褲,蹬一雙棕色的涼鞋,打著一把紅色的太陽傘,正在搖頭替蟬兒悲歎時,旁邊池塘裏忽然傳來一聲:“救命啊——”
文思桐嚇了一跳,扔下手裏的太陽傘,循著聲音,從蘆竹的逢隙裏鑽了進去,撥開蘆葦來到池塘邊,他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一條約一丈長的菜花蟒正纏繞在池塘裏采菱少女的身上,少女正在拚命的掙紮著。文思桐見狀,一步三丈,躍入水中,向少女遊了過去,到了跟前,立即揪住蛇的尾巴,拚命的抖了起來,蟒蛇受到驚嚇,立即像泄了氣的皮球,把少女從身子裏鬆了下來,然後就拚命的在水中翻滾著身子。此時的文思桐有如神助一樣,用力把大蟒狠狠的摔了出去。然後遊向往水中的沉下去的少女,拖住她,往岸上遊去。
池塘邊上長滿了馬蹄金、蛇莓和點地梅,還有滿地的狗牙根。文思桐把少女平放在狗牙根上,看看少女已經暈了過去,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了,雙手按住她的胸部上下來回壓迫,壓了幾十下,看看還不行,隻得俯下身子,給她做人工呼吸。
少女其實並沒有暈過去,隻是受了驚嚇,一時間反應遲鈍吧了。當文思桐在給她做壓胸施救的時候,她已經有知覺了,可是,當文思桐的手壓在她的胸前時,她就要叫出聲來了,但是,她忍住了,她閉著眼睛,心裏卻有一絲甜甜的感覺,而當文思桐的嘴唇壓在她的嘴唇上時,她興奮得快要窒息了。
“喂,大白天的,你們兩個在做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斷喝。
少女聞聲一驚,忙睜開了眼睛,並推開壓在身上的文思桐。文思桐被推得跌坐在水邊,抬頭看見一個老頭兒站在他們旁邊。老頭兒滿臉橫肉,有六十多歲的樣子,光著兩個膀子,穿著一條粗布短褲,赤著雙腳,手裏拿著一根旱煙管,眼裏像要冒火似的。
文思桐忙從水裏站了起來:“九斤叔,如萍被一條蟒蛇纏住了,我把她救上來的……”
那個被叫九斤叔的老頭打斷文思桐的話:“蟒蛇?在哪兒呢?我成天在這個池塘裏轉悠,怎麼就沒有見著呢?你是不是搞了我家如萍不肯認賬啊?”
文思桐急了:“九斤叔,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九斤叔聲音提高了八度:“不是我想的那樣?你趴在如萍的身上,兩人衣裳都不整,你還在親她的嘴。我可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呢。”
如萍一邊整理貼在自己胸前的衣服,一邊替文思桐作證:“大,我真的遇到了一條大蟒蛇……”
九斤叔一巴掌打向如萍:“閉嘴,女孩子家不知道要臉。”文思桐見狀,挺身擋在如萍的麵前,九斤叔的巴掌打在了文思桐的臉上。
九斤叔見打著了文思桐,心裏也有點兒心虛:“我可是打如萍的,你擋著做什麼?”
文思桐一邊挫揉著臉,一邊說:“九斤叔,我跟如萍真的沒有做什麼。她暈了過去,我給她做人工呼吸的。”
九斤叔冷笑道:“文思桐,你是又想搞我家如萍,又不想娶她,是嗎?你是知識分子,應該懂道理的,你搞了我們家如萍,你就要娶她。”
如萍在一旁說道:“大,思桐沒有……”沒等如萍說完,九斤叔罵道:“你個小蹄子,滾回來,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兒,等回去再收拾你。”如萍隻得眼淚汪汪的收拾了東西回家去了,臨走前眼巴巴的看著文思桐,想要說什麼,可是有九斤叔在,她什麼也不敢說。
如萍走了,文思桐更是有理也說不清了。九斤叔一把抓住文思桐:“走,你跟我去找你父親說去。”
九斤叔,姓胡,是如萍的繼父。如萍的親生父親叫胡長壽,在她三歲那年,忽然得了一種奇怪的病,能吃能喝,可是,本來健壯的身體,卻一天天的變得骨瘦如柴,麵黃肌瘦,腹脹如鼓,到了醫院一查,說是得的鼓脹病,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後,把家裏能夠變賣的東西都變賣了,能夠借的錢都借了,可是,病仍然沒有好轉,隻得把他弄了回來。回來後,又沒錢買吃的補身子,隻能眼看著他一天天的瘦下去,不到半年時間,胡長壽就過世了。胡長壽過世後,胡如萍的母親花秀英,隻得帶著她改嫁給了老光棍胡九斤,胡九斤在胡如萍讀到三年級時,就不讓她上學了,每天讓她和母親花秀英一塊兒下地幹農活兒。
胡九斤和文思桐兩人拉扯著往周山河邊上文思桐的家走來。文思桐的家,北邊四間泥牆草伴瓦桁,外帶西邊兩間草廂房。院牆是竹籬笆,院裏西南角上有一棵二十多米高的梧桐樹,這是文思桐出生時,父親文金忠在邢家村的村支書家打家具時帶回來種上的,轉眼間已經二十三年了。樹冠像一把大傘,遮去了院子的一個角,母親錢銀芳到了打曬場的時候就嚷著要文金忠把它砍了,說是太遮蔭了。每次都是因為文思桐的哥哥文思櫳反對才沒有砍成。梧桐樹下還有一口老井,是用挑周山河時挖出的井磚砌的。東北院邊有兩棵老柿樹,樹上掛滿了柿子。屋的後麵是一個竹園,竹園裏還夾雜著一些樹木:冬青樹、桑樹、楝樹還有刺槐樹。邊上還有一些果樹:野桃樹、梨樹、枇杷樹和杏樹。竹園邊上是一圈野月季,此時,開著各色的細花兒,吸引著無數的蜜蜂,圍著它嗡嗡的叫。有些竹子越過野月季爬上了周山河的堤岸。
兩人到了院門口,小黃狗見胡九斤拉著文思桐,立即向胡九斤撲了上去,胡九斤忙鬆開文思桐,抬腳踢開小黃狗。小黃狗忙躲到文思桐的身後,文思桐則用手輕輕的摸了摸小黃狗的頭。胡九斤徑直往坐在梧桐樹下乘涼的文金忠走了過去,嚷道:“金忠老哥,你們家思桐把我們家如萍搞了,你說怎麼辦吧?”
文金忠裝了袋旱煙替給胡九斤:“抽袋煙,坐下慢慢說。”胡九斤接過旱煙邊坐下來,邊把他看到的又添油加醬的說了一番。
文思桐插話道:“爸,你千萬別聽九斤叔的,是如萍遇到了一條大蟒蛇的襲擊,嚇得暈了過去,我給她做人工呼吸的。”
這時,文思桐的母親錢銀芳從屋裏走了過來:“桐兒啊,你也不小了,也該找老婆了。以前胡長壽在世的時候,你和如萍是訂了娃娃親的,後來胡長壽過世了就沒有再提這件事。前幾天你花秀英阿姨遇到我還提起過這件事,如萍這孩子孝順、勤勞,人又長得漂亮,我看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