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愛你，再見
[01]
回到學校的第二天清晨，蘇熠被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驚醒，她睡眼蒙矓地去開門，阮恩恩正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
“恩恩，新年好……”蘇熠迷糊地說。
“熠熠，安妮自殺了！”
“……”
這句話如同一個霹靂在蘇熠的頭頂響起，驚得她踉蹌了一下，幾乎跌倒。
她扶著門站穩，另一隻手抓住阮恩恩的手臂，手指幾乎要穿過她厚厚的羽絨服直接掐到她的肉裏。
“怎麼會這樣？”蘇熠的嘴唇不停地抖動著，張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渾身發抖，眼裏滿是驚恐的神色。
“放心，現在在醫院搶救！”阮恩恩用雙手扶住蘇熠。
蘇熠跑回房間，顧不上將睡衣換掉，拿起長羽絨服套在身上就往門外跑，阮恩恩緊緊地跟在她身後。
這時天剛蒙蒙亮，周圍被一片白茫茫的霧籠罩著，蘇熠從車上下來以後，直奔醫院大門，阮恩恩付了錢也跟著跑了進去。
空蕩蕩的走廊裏回蕩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蘇熠的心跳得激烈不已。
安妮自殺了，她竟然自殺了！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這麼懲罰他們？為什麼？
在走廊的盡頭，急救室的外麵出現了幾個身影。
蘇熠在人群前麵停下，所有人的眼睛都齊刷刷地看向她，除了埋著頭坐在椅子上的顧禹洋。
一個女人走到蘇熠麵前，“啪”的一掌打在她的臉上，清脆的聲音久久地回蕩在清晨寂靜的走廊裏。
蘇熠隻感到腦袋狠狠地震動了一下，耳鳴聲不絕於耳，多麼熟悉的感覺！
顧禹洋抬起頭，蘇熠看到一張憔悴不已的臉，那對原本黑亮的眸子裏什麼也沒有，空洞洞的。
“你幹什麼！”阮恩恩跑到蘇熠前麵，拉住那個女人的手吼道。
“阿姨……”顧禹澤快速地上前一步，拉住了那個女人。
顧禹洋站起身來，走到蘇熠身邊。
看著顧禹洋的樣子，蘇熠的心如刀割一樣疼，她想伸手去撫平那緊蹙的眉頭，卻發現自己動不了。
那個女人沒有再說任何話，打完蘇熠一巴掌以後，就已經泣不成聲了。
顧禹澤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下。
“對不起。”走過來道歉的是一個中年男人，是安妮的爸爸。他頭發烏黑，臉看上去卻蒼老不已。這樣的人，一般都是因為焦慮和痛心一夜變老的。
“我們知道這件事情不能怪你，禹洋和禹澤因為安妮已經承受了太多，但是我的女兒現在……”安妮爸爸哽咽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極大的悲傷讓他無法將話繼續下去。
“叔叔……”蘇熠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她也完全說不出話來。
顧禹洋一隻手扶住蘇熠的肩膀，一隻放在安妮爸爸的肩膀上。
安妮爸爸拍了拍顧禹洋放在他肩上的手，走回到那女人身邊。這時，急救室的門開了。
安妮的爸爸媽媽，還有顧禹洋和顧禹澤都一起圍到醫生身邊，蘇熠站在他們後麵，將手放在胸口上，心幾乎要跳出來了，阮恩恩一直扶著她。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視著醫生，整個走廊安靜得幾乎讓人窒息。
“病人已經搶救過來了。”醫生摘下口罩說道。
“謝謝醫生。”安妮爸爸對醫生說道，疲憊的聲音裏有稍許輕鬆。而剛才一直像緊繃得隨時都要斷開的弦一樣的空氣，這時也終於稍稍緩和下來。
“阿姨！”就在大家剛剛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顧禹澤突然喊道，安妮媽媽突然昏倒在他的懷裏，“醫生！”
“不要緊張，她是緊張和傷心過度，把她扶到病房，馬上通知護士給她輸液。”醫生對安妮媽媽進行了簡單的緊急檢查。
“叔叔，你在這裏等安妮出來，我扶阿姨去病房休息。”顧禹澤背著安妮媽媽朝病房跑去。
“醫生，那安妮她……”顧禹洋走到醫生麵前，聲音沙啞。
“病人很快就會被送到加護病房。”
“加護病房？”顧禹洋看著醫生。
“安妮還有生命危險嗎？”安妮爸爸急切地問。
“病人因為服食的安眠藥過多，被送來的時候已經休克了，大腦缺氧，我們清洗了她的腸胃，雖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還是需要送到加護病房觀察，不排除……”
“醫生，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兒！”安妮爸爸抓住醫生的手臂乞求。
“我們會盡力的。”
這時，護士推著安妮出來了，顧禹洋把安妮爸爸扶到車子前。
“安妮……是爸爸，你睜開眼睛看看爸爸。”安妮爸爸流著眼淚喊道。
顧禹洋也焦急地看著安妮。
車子經過蘇熠麵前的時候，她看到了安妮的臉，那是一張幾乎跟白色的床單區分不開的臉，她緊緊地攥住阮恩恩的手，指甲掐進了她的肉裏。
“熠熠……”阮恩恩使出全身的力氣扶住蘇熠。
他們站在加護病房的外麵，看著裏麵戴著氧氣罩的安妮，她一動不動地躺著，如果不是旁邊的儀器顯示著她虛弱的心跳，他們幾乎感覺不到在她身上還有生命的跡象。
“我去看看你阿姨。”安妮爸爸看了安妮一眼，轉身對顧禹洋說道。
“嗯。”顧禹洋點頭。
安妮爸爸走了以後，這裏就隻剩下蘇熠、顧禹洋，還有阮恩恩了。
他們呆呆地看著躺在裏麵的安妮，誰都沒有說話，蘇熠已經感覺不到這裏還有空氣流動了。
良久，顧禹洋轉身對她說：“熠熠，你今天不是要去芭蕾舞劇團報到嗎？”
蘇熠看著他那張憔悴不堪的臉和無限疲憊的眼睛，心一陣接一陣地疼，她伸手撫上顧禹洋的臉說：“現在……你不要管我的事情了，先照顧安妮吧。”
阮恩恩看著他們兩個，突然抽噎著哭了：“你們兩個為什麼會這麼可憐，要在一起真的那麼困難嗎……嗚嗚嗚……”
“恩恩……”蘇熠轉過身，將阮恩恩擁進懷裏，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抬起頭的時候，看見顧禹澤跑了過來。
“安妮怎麼樣？”他走到大玻璃窗前麵，看著安妮問。
“還需要觀察。”顧禹洋的聲音沉沉的。
蘇熠看著隻穿了一件襯衫的顧禹洋，撫上他的手臂問道：“冷不冷？”
顧禹洋搖了搖頭說：“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還沒有感覺到冷。”
聽著顧禹洋的話，眼淚在蘇熠的眼眶裏打轉。
“你在這裏看著安妮，我去給你拿衣服。”
“我陪你去吧，禹洋的東西都還在家裏。”顧禹澤對蘇熠說道。
[02]
“安妮為什麼要自殺？”路上，阮恩恩問顧禹澤，蘇熠也抬頭看著他。
“顧禹洋去蘇熠家裏了，安妮找不到他，就瘋狂地跑來質問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所以隻好說不知道。但是禹洋提著行李箱從外麵回來，正好被安妮看到了。禹洋跟她說了實話，她一直都不知道禹洋跟蘇熠又和好的事。禹洋對她說他不會放棄蘇熠，安妮就跑回了家，誰知道……”
顧禹澤停頓了一下，看著蘇熠說：“誰知道清晨的時候我們接到安妮媽媽的電話，說安妮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藥自殺了……還寫了遺書給禹洋……”
“寫了什麼？”阮恩恩問。
“我要你一輩子記得我，你這一生都將背負我的死亡。”說著，顧禹澤低下了頭。
蘇熠感覺腦袋被什麼狠狠地敲擊了一下，要顧禹洋一生背負她的死亡，多麼可怕！她居然用死來和她競爭！
到了顧家以後，顧禹澤和阮恩恩坐在樓下的客廳裏，蘇熠到樓上顧禹洋的房間裏拿衣服。
蘇熠推開門，房間的紗簾拉著，裏麵的光線有點暗。當看到她麵前那一麵牆的時候，她呆住了。借著從紗簾透進來的陽光，一整麵牆在光和影的配合下，如同經過精心設計的照片展一樣呈現在她的眼前。
蘇熠的手從門把上落下來，她慢慢地朝那麵牆挪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上麵的照片。
是什麼打濕了她的眼眶？是淚水？是幸福？還是酸楚？牆上的一張張照片，全是她——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她轉過頭看向鏡頭的樣子，第二次見麵時她臉上的吃驚，還有她在睡覺，她在跳芭蕾，她在吃東西，她在發呆，她在走路，她在笑……
蘇熠伸手觸摸著照片上的自己的臉，每一張臉都是那麼純淨美好。顧禹洋說，戀人的鏡頭裏，照出來的照片都會令人怦然心動。她在心裏問自己：蘇熠，你心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