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切忙完,已經是大半夜了,他看著躺在床上的人,隻覺心痛難當。
大夫的話還在耳邊,一遍一便折磨著脆弱的神經。
“這位姑娘本來身子就弱,兼之體內有蠱,本來就需要好好養著,然而這一劍對常人來說並非沒有治好的辦法,但對她可以說是致命了,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他也知道她現在很虛弱,容不得損傷,也知道大夫說的話有理,但是他就是不肯去相信。
“清瑩,一定還有辦法的,雲蓮草一定有用,他們一定會帶回來的,你等一等就好。”
是夜寂寥,唯有那一人夜語悄悄,帶著纏綿的而絕望的哀痛。
有一個人,有一個聲音,不斷的在她耳邊說著什麼,有一雙手,不厭其煩的探著她的額頭。
她知道那是夏止軒,她想要睜開眼,不想再聽他絕望的聲音,想要安撫他,然而她沒有多餘的力氣,於是就這樣睡著。
慕清瑩睡了兩天才醒,她知道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風中殘燭,已然回天乏術。
又如何?
他還安好,便已知足。
“你有沒有受傷?”她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問他,“那天那人是夏止琪,他肯定不會那麼輕易罷休的。”
“我沒事。”夏止軒勉力撐出一點笑意,“你快點好起來,我們說好要一起去看寺裏的花樹林的,再不去,怕要枯了。”
“好。”慕清瑩雙眼微紅,盯著夏止軒的臉,語調平穩的問,“我是不是時間不多了?”
這是夏止軒一直在逃避的問題,如今被她毫不掩飾的說出,隻覺得當心一痛,真相鮮血淋漓。
慕清瑩知道自己說中了,也知道他心裏定然為自己難過,甚至可能痛不欲生,但是她卻笑著說:“我已經接受了,你也不要難過了。”
他怎麼會輕易就接受這件事:“不,還有希望的,再等等就好,一定會找到的。”
慕清瑩心裏很平靜,微微歎息,唯一有一點遺憾。
“對不起,這孩子怕是生不下來了。”她撫著自己的腹部,眼神雖然柔軟但是卻帶著哀傷的遺憾,“真的對不起。”
她知道他有多喜歡多期望這個孩子,她也同樣喜歡同樣期待,無數次想過他出世之後的樣子,可是眼下都將成遺憾。
思及此,她又想起了在來南疆之前,自己還在和夏止軒鬧別扭,要離開皇宮,要帶著孩子走。
然而現在他卻還是陪在自己的身邊,她也曾想過,解蠱之後就再也不說離開,安心留在皇宮陪著他。
這一路磕磕絆絆而來,她早就不計較當初的誤會得失,人生在世,隻求心安無憾。
窗外,天光大亮日正中天,蔚藍碧空萬裏無雲。
最後這一段日子,她要和他好好在一起。
在慕清瑩醒過來的第三天,外麵又下了一場雨,濛濛雨霧裏恍然瞥見千家燈火,隻覺這一刻靜安綿長。
“之前你不是說要再去一次之前那個寺廟嗎?”她忽然說,“等雨停了我們一起去吧。”
“可你……”這幾日他都在竭力盡心的照顧她,生怕她再出一點閃失,去寺廟路途不遠,但也不近,如今她這身子怕是顛簸不起。
她隻是柔和的看著他,輕輕開口:“我想去看看。”
微暗的雨幕在她身後,雨打的新出綠蠟就在庭院裏,也在她身後,煙雨萬千家群山黛色浮通通都在她身後,淪為模糊底紋,唯她眼中笑意燦燦如星。
很美,美得讓他心痛。
他最終還是答應了,抵不過她那一笑的瞬間。
雨霽天晴,暖景溶溶區明彩徹,碧羅天高舒雲漫漫,庭裏的芭蕉抽葉,綠蠟碧翠新滴露。
天上偶有飛鳥一點,一現便隱,惠風和暢楊柳招搖,分明賞花好時節。
於是這日兩人便登車前往之前去過的那處寺廟。
因為在屋裏待了幾日不曾出門,所以慕清瑩倒確實十分向往外麵,在馬車內便忍不住從窗往外看。
馬車很快出城,古刹鍾聲似乎隔了千萬年才來到耳邊,餘音繚繞似水麵漣漪,久久不散。
到山腳的時候馬車停下,兩人下車,麵前便是一條直直隱沒在山間似上雲霄的石板小道。
夏止軒擔心她的身子,想要抱她上去,不過慕清瑩並不想這樣:“難得出來走走,我們走慢些便是了,今日天氣這般好萬不可浪費。”
雖然臉上仍有病容,但是她柔和的眉眼在此刻獨成他眼中一道秀麗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