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一 米家父女(1 / 2)

京裏的暑熱肆虐,屋外林梢蟬鳴恬噪,屋內一時無話,半晌後傳來了一聲輕歎。

古銅鏤空藤紋小香鼎嫋嫋冒著薄煙,豆蔻綠的薄紗窗簾,梨花木的一應家具。但看陳設,便知這也不是一般人家。

那一聲歎息過後,榻上安睡的幼女不耐地哼哼了一聲。坐在榻邊半晌無話的母女二人這才回過神來,米氏察覺自己竟停了手,連忙又打起扇給侄女取涼。

發出歎息的米老太太低頭出著神,這一動靜讓她也回過了神來,回頭看看嫁出去的女兒。其兄功高,為表忠義,隻給妹妹尋了個小官之子,朝堂內政是遠離了,就是怕讓自家二女受委屈了。

細看呂米氏,少/婦儀態自是有的,受沒受委屈有時候也不是光看就看得出來的。視線隨之又落到了幼女身上,這孩子並手並腳,再熱也是睡成個奶狗模樣,薄薄的汗沁濕了鬢角,幾縷幼毛粘在腮邊,又是可愛又是招人憐。

米老太太不禁細看孫女,隨之又是歎息。

“這孩子喲……”

這孩子自身是沒什麼的,隻苦了她自幼喪母。

米將軍十出頭歲就混跡大營,其間辛酸苦辣不說,草藥醫士的重要性自是拎得比什麼都清,有幸讓他個大尾巴狼進了京,問說天下誰的醫術最靠譜?那還有比禦醫更靠譜的?

他大尾巴狼毫不客氣地倒是下手快準狠,可憐了那媳婦跟著他出了京去接著守沙場,勞損了身子生下這孩子就走了。

待得過了午,日頭漸漸西沉,母女兩跟著一齊小鬆了口氣,總算舒服了那麼一點兒。也就是這會兒,出去應酬的米大將軍回來了。

母女兩鼓搗著過會兒那爹癡又得尋過來找心肝寶貝兒了,估摸著這會兒大概是一身酒氣在換洗。立在門邊守著的丫頭還沒下去,站著看了一會兒猶豫著還是又說了:

“剛福哥兒還給順帶吱了聲兒,說是……”

“說什麼?”老太太倒是覺得奇怪了。

丫頭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這事跟自家是真真沒半毛錢關係,但是吧,一而再再而三的,這也能是條熱門兒呀,就說了:“說是那位侍郎家的夫人又去了……”

“……”母女兩一齊愣了愣,等回過了神兒,頓時齊齊脫口:

“又去了?”

丫頭對兩位主子的反應也很哭笑不得,隻站著沒說話。就聽老太咕噥了一句:“咱上京也有十年了,這都第幾個了?”

呂米氏及時提醒道:“娘啊,旁人的事兒咱可嘀咕不得。”

“哎哎!”後知後覺的鄉下老太誠惶誠恐地應了。

要說到母女兩嘴裏那沒名沒姓的‘那位侍郎’,那可是京裏有頭有臉的一號人物,人家克死了幾個老婆和她們米家遷京幾年是一點兒不搭噶的。隻是老太太經了不少事兒,漸漸地有些糊塗了,她們上京來那會兒,那倒黴催的克妻汗,連親都還沒成,更是沒到如今這般坐實了克妻的名頭。

再沒多久,門外響起了米大將軍的熊踏虎步聲,癡爹換了衣裳找不著心肝兒寶,果然屁顛顛尋來了。

門外的丫頭見了人立刻屈膝行禮,米將軍揮了揮手二話沒說就進了屋,終於尋著寶了才明顯地鬆了口氣。跟母親妹妹都打過一聲招呼他就上前抱孩子,生怕這疙瘩讓啥給叼走了。

“哎!熱呢熱呢!”呂米氏畢竟是年輕,輕易不去多想,隻取笑她長兄:“真怕這湯圓兒讓叼了?”

“能不心疼麼…”老粗哼唧著,換了衣衫那也是一臉一嘴兒的熏天酒氣,他還用那胡茬茬的大嘴去拱閨女的小臉兒。果然沒一會兒姑娘就反了,眼睛還沒睜開呢,就一腳丫踹她爹胸口上去,吭哧吭哧地哼唧開了。

米老太太是個多愁善感的,打眼看著,嘴邊勉強掛了個笑意,眼裏心裏都是疼極了的。媳婦要不是生了這個孩子,也許還能多留住幾年。

這邊熊老爹可忙活開了。

“喲喲~,小金魚兒~小金魚兒喲~,哎喲喲,爹爹疼啊!”熟手熟腳地兜兜開了,兩手捧了個搖籃式,捧著閨女柔聲細氣地哄著。

老太太催促丫頭:“快去,快去,給倒了水來,睡了一下午,得渴了。”

“哎,這就來。”

這宅子裏就這位小小姐金貴了,疼得能上了天去,沒見這大熱天兒的,還得老太太和出了閣回來省親的小姐親自給她打扇麼。做慣了丫頭的都是有眼色的,主人家還沒開聲兒呢就已經忙活開了,招呼了一個出去打水擰巾子的,自己趕忙就進來倒水送上。

幸虧了小小姐不是愛折騰人的,她爹又是給她扮鬼臉又是給她唱兒歌,鬧得跟跳大神兒似的,倒是一下兒就不哭了,撇著嘴接著眯盹兒那神態,明顯她爹這事兒做得多了都不稀罕看了,反而是一邊看著的那對母女樂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