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2)

大唐至德二載,十月初九,宋州,睢陽。

已是深秋,枯黃的樹葉伴隨著西風紛紛落下枝頭,掙紮著想要飄向遠方,幾經翻轉卻又無奈的落向大地,一片蕭瑟景象。

睢陽城的上空陰雲密布,低垂的烏雲將太陽的光芒全部遮擋,雖是白晝,卻猶如黑夜,壓得人喘不過氣。那漫天的烏雲仿佛一隻猙獰的巨獸,隨時準備用他那龐大的身軀將殘破的睢陽城壓垮,張開它那血盆大口將城裏的一切吞噬幹淨。

睢陽城外,大燕國的將士正在做著下一次攻城的準備。從正月圍城,到如今的近十個月中,大小四百餘戰,大燕國的軍隊都未能如願攻破睢陽。小小的睢陽城,不足萬人的守軍將士,構成了一條不可逾越的屏障,阻隔著燕軍的南下之路,阻礙著叛軍將士占有江南亭台樓榭、螓首蛾眉的熾熱願望。

如今破城在即,又怎能不讓人興奮,終於有機會一雪前恥,將那幾個這一年來讓自己聞風喪膽的人斬於刀下,將那幾個時常讓自己於夢中驚醒的名字從這世間抹去。抱著這種想法,所有叛軍將士都不約而同地加快了手中的動作,擦拭刀劍,繃緊弓弦,整理攻城器具,準備在下一次的攻城中給予城中殘軍雷霆一擊,攻下這殘破不堪的睢陽城,發泄這近一年來寢食難安的積怨。

睢陽城頭,一麵麵猩紅色的戰旗迎風飄揚,戰旗下方,守城士兵或臥或坐地原地休息。雖然他們戰甲殘破,瘦骨嶙峋,但他們的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種百折不屈的堅韌。城樓正下方燃著一處篝火,篝火旁四人圍坐。這四人,便是睢陽守軍的核心人物,張巡、許遠、南霽雲、雷萬春。

雷萬春自腰間解下一個酒囊,牛飲幾口後將酒囊遞給身旁的南霽雲,說道:“剛才爬上城頭的叛軍中有一酒鬼,倒叫咱們來了口福,喝幾口暖暖身子。”

南霽雲伸出缺了中指的手接過酒囊,飲了幾口,又將酒囊遞給右側的張巡。“根據君恪信鷂傳來的消息,他與阿維作為先鋒,昨日已過淮口,預計明日可至睢陽。”

張巡接過酒囊淺飲幾口,用含混不清的聲音笑道:“沒想到咱們這幾人最後卻要靠君恪這毛頭小子來救。不過,怕是尹子奇也已經得到了張鎬引軍來援的消息,這幾日的進攻異常猛烈。”說罷,目光望向城外,歎息一聲道:“隻怕咱們是等不到君恪了。”

雷萬春又道:“張郎何必說此喪氣話,那尹子奇圍城如此之久,也沒奈我等何,自己反倒丟了一隻眼睛。如今雖形勢危急,但君恪的先鋒軍不日即至,張鎬的大軍距睢陽也不過兩三日的路程。君恪那小子雖然年輕,一身本事卻盡得我和南八真傳,定能牽製住尹子奇。我等隻要再堅持三日,待得張鎬大軍前來,形勢必有轉機!”

張巡笑道:“你又何苦安慰我,眼下我軍將士不足千人,且傷病過半。唯今之際,當盡人事、聽天命。若等得援軍,自是最好。若等不得,又何懼一死!人生在世,有知己如你等,足慰平生!”言畢,舉起酒囊豪飲數口。

飲畢,又將酒囊遞給身邊的許遠。許遠擺了擺手,並沒有接下酒囊,苦笑道:“生死皆為時運,不可強求,隻是可惜了這些跟隨我等的弟兄。”

南霽雲扭頭朝東南方向望了一眼,緩緩說道:“大丈夫死則死矣,咱們這些弟兄個個是鐵骨錚錚的漢子,早將生死置之度外。隻是我等死後,卻不知是否有人肯為我等的無奈之舉做些申辯,也不知君恪和阿維那兩個小子知曉後會作何感想。”說罷,南霽雲垂目不語,另外三人也盡皆沉默。

“轟隆隆……轟隆隆”,天空中傳來一陣雷鳴,“嘩……嘩……嘩”,豆大的雨點頃刻而至,打在眾人的鎧甲上,劈啪作響。

“嗚嗚……嗚嗚……”,城外號角聲響起。四人聞聲而起,走向城堞。隻見黑壓壓的叛軍頂著暴雨如潮水般向睢陽湧來。一道巨大的閃電由空中落下,照亮了整個天空,也照亮了城上四人那堅毅的臉龐。

睢陽東南,一座不知名的山腳下,兩千騎兵正列隊休整。這兩千騎兵衣甲鮮明,每名騎兵皆配雙騎。隊首處,李君恪手執輿圖皺眉沉思,他身材高大,英氣勃勃,隻是此時滿麵風霜,雙眼布滿血絲,雖不怒自威卻難掩疲憊之態,顯然是長途奔襲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