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在醫院裏看慣了生死,所有說起死去的生命時都會非常冷靜,和家屬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們風輕雲淡的一句話,抹滅了多少活著的人的希望。

在夏末的最後一場雨裏,殷樂樂離開了。

她是在睡夢中停止心跳的,走的時候也還算安靜,應該是沒有什麼痛苦的,那個像玫瑰花一樣美麗的動人心魄的女孩兒,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和這個世界告別了。

這半個月來,林悠想過無數次殷樂樂離開的場景,可是唯獨沒有想到是這麼安靜又冰冷的夏夜裏,她像落進進大海裏的雨滴,在這個世界上,再也尋不到半點蹤跡。

殷樂樂葬禮是在自己家裏辦的,她父親已經不見了蹤影好多天。隻剩下那個臉上有傷疤的女人,強忍著心中滔天的悲痛,一點點操持。

來吊唁的人大多數都是同學,還有一些鄰居。程惜看著正中央擺著的黑白照片,心裏說不出來的難受。

當廖煙香踏進殷家時,看到的就是程惜對著殷樂樂的照片流眼淚的場景。她在心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如果殷樂樂有一個正常的家庭,或許就不會這樣了。

可是,這個世界上又有誰是求仁得仁的呢?殷樂樂的事情仿佛是在警示她,要做好一個繼母的責任,給程惜一個“正常的家庭”。

一個星期以後,殷樂樂的骨灰被帶走,殷家就隻剩下那幽暗潮濕的胡同和狹小 逼仄的兩間房子。或許盛某個醉酒男人的眼淚,或許盛著殷樂樂做不完的美夢,或許有驚懼,或許有歡笑…

如今什麼都不剩下了,灰塵會一點點把過往的一切都埋葬。

總之這個夏天那麼短暫又那麼漫長,所有人經曆過這件事以後,都在不知不覺間有了改變。

暑假的時候,程惜把自己關在家裏不肯見人。廖煙香無可奈何隻好在文叔那裏找到了謝子衿。

其實林悠一直對程惜的這個繼母充滿興趣,雖然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沒有留下什麼好印象,但她總覺得這個女人很不一樣。

“其實我也不想打擾你們,我知道程惜在學校就跟你們關係最好,我想讓你們勸勸他。畢竟人死不能複生,該過的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廖煙香放下了平時那種倨傲的態度,在林悠看來,這個時候的她就和自己的媽媽沒什麼區別,都是一樣的溫柔。

莫心在一邊心不在焉地擺弄著桌上的小擺件,自從殷樂樂走了以後,程惜開始萎靡不振,莫心也跟著間歇性靈魂出竅,經常走神。

“阿姨,說實話我們對於那件事兒也一直耿耿於懷,更別提程惜了。但您有句話說的沒錯。日子該過還是得過下去,明天我們就去看他。”謝子衿非常禮貌地說完,然後轉身上了舞台。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眼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麵前慢慢枯萎消失,即使是一個陌生人,也很少有人能做到無動於衷。

但成年人看到的和他們這些毛頭小子看到的東西完全不一樣。廖煙香更加務實,她不希望程惜繼續陷在那樣糟糕的情緒裏麵。但她還是忽略了他隻是一個孩子的事實。

他們從來不缺乏和這個世界作對的勇氣,他們缺乏的是麵對失去的勇氣。

第二天一早,林悠早早的起了床,和謝子衿、莫心一起在學校門口碰了頭,又急急忙忙地往程惜家趕去。

林悠和謝子衿都是第一次去程惜家,反而是莫心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去了好幾次了,就連程家的保姆阿姨都認識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