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樂樂揮揮手,轉身自己推著輪椅往裏走。她沒看見米承決堤的眼淚,米承也沒看見咬著嘴唇強忍淚水的她。
年少時我們都會做錯事情,但未必有勇氣說一聲對不起。如果你明白我的心,那就讓我在淚水落下來之前離開,留給彼此最後的體麵。
夜晚的醫院更加安靜,悠長安靜的走廊裏冰冷的白熾燈光逼退人心的恐懼,急促的輪椅轉動聲一路從最角落的房間裏一直衝到手術室。
殷樂樂心跳驟停緊急搶救。
在樓梯口有一個渾身酒氣的男人,左手抱著一個布娃娃,右手提著一瓶酒。最後喝得暈頭轉向,跌跌撞撞不知道走到了哪裏,布娃娃也落在了不知名的黑暗角落。
程惜坐在手術室門口,空洞的眼神裏看不到一絲生氣。他不安地揉著自己的雙手,耳邊還回蕩著那一聲尖銳的聲音。
當他看見麵色蒼白的殷樂樂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時,那一個瞬間,他終於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是打翻的消毒水和女孩兒頭發上的清香混合的味道,他抱著她努力喊她的名字,“殷樂樂!殷樂樂!你不能死,你活過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你活過來啊!”
護士和醫生衝進來,飛快地把殷樂樂送進了手術室搶救。
時間在慌亂的呼吸中一點一點的過去,程惜覺得這是人生中第一個如此漫長又冰冷的夜。
廖煙香急匆匆地趕過來,身上隨意搭了一件外套,散著頭發,穿著拖鞋。
此時此刻的程惜無比清醒,廖煙香不是為了殷樂樂而來, 她是怕殷樂樂真的醒不過來,自己會出什麼事。
可是,他真的沒有勇氣去麵對廖煙香,更何況殷樂樂現在生死不明。和繼母握手言和這種事,程惜自問以自己現在這個年紀的心境,還做不到。
“你爸爸如果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你有想過他該有多失望嗎?”廖煙香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
這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世界,同樣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也不是非黑即白的。
程惜 扭過頭別扭的說:“反正無論我做什麼你們都不會滿意的。”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他們滿意的孩子, 他也知道自己無論怎樣也做不了那種孩子,所以雙方一直拉鋸著都不肯退步。
廖煙香在樓梯轉角不知抽了多少根煙,急救室的燈光終於“啪”地一聲熄滅。
醫生護士從裏麵走出來,程惜立馬衝了上去問:“怎麼樣了?她還活著嗎?”
年紀稍微大一點的醫生示意他安靜,“放心吧,病人已經搶救回來了,今晚再觀察一下。”
程惜心裏一直懸著的石頭終於隨著醫生的話落了地。旁邊的廖煙香也鬆了一口氣。走過來拍了拍程惜的肩膀說:“別擔心了, 早點休息吧,你倒下了,可沒有人來照顧她。”
大起大落之後,程惜隻覺得渾身癱軟,沒有了一點力氣。他疲憊地倒在椅子上,緊緊地蜷縮在一起,眼神中全是疲憊和無助。
廖煙香歎口氣正準備離開,卻聽見身後的程惜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滿臉疑惑地轉身看著他,隻聽程惜又說:“為什麼要瞞著我把醫藥費都付了?為什麼要大半夜的趕過來?”
“你已經知道了?”廖煙香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天空,一顆星星都沒有,看來明天不是一個好天氣啊。
“你別多想,我替殷樂樂付醫藥費並不是因為別的原因,我也不會對她心懷愧疚。隻是因為你還小,你爸爸出國之前把你交給我讓我好好照顧你,我隻是覺得我應該這麼做而已。”
程惜實在不明白,“可是你之前明明那麼反對我和她在一起,為什麼呢?”
麵對他的質問,廖煙香似乎早就料想到了一樣,沒有一絲慌亂。“你知道他的酒鬼父親在我的夜總會輸掉了多少錢嗎?他知道你和殷樂樂的關係,所以隔三差五的就來我這兒胡鬧,為了不影響你還有我自己的生意,我隻有殷樂樂離開你這一條路。”
她風輕雲淡的說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程惜心中五味雜陳,當廖煙香她事實的真相一點點鋪開在他麵前時,他是不想接受的。
因為他想過千百種非常複雜的原因,可是唯獨沒有想到是這麼簡單的。
廖煙香做錯了嗎?她也不過是一個女人,手裏管著那麼大的夜總會,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是程惜望而卻步的。在殷樂樂這件事情上,她的確可以說的上是已經仁至義盡了。
沒有了責怪的對象,程惜一下子陷入了迷茫。
這個夜,太長了。長到有些事情就在這幾個小時之內輪轉交替,有一些生命在鬼門關被拉了回來,他突然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麵對廖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