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狐(1 / 2)

其時已近辰巳之交,昏沉的天空裏猶未見到半點日光,倒是不時有紫銀色的電光撲朔其間,若隱若現,行至山巒頂上十裏高處,驀然遁跡。又過了十數秒,空氣中驟然傳來沉悶的鳴聲,震心動魄之餘,更驚起一群形如斑鳩的飛鳥,慌慌張張地四散而去。

當中一隻鳥表現的甚是古怪,也不知它怎麼想,竟朝著雷霆響處迎身而上,在嫋嫋水霧中展翅抻脖地盤旋了幾圈,除去夾雜著絲絲涼意的水露,自然一無所獲。

眼珠滴溜溜地轉了好久,怪鳥喙裏吐出似是歎息似是放鬆的呼吸聲。隻見它脖子高高揚著,頭帶著整個身子甩了半圈,便向它平日棲身的樹叢裏飛去。

習慣性地俯瞰山腳,怪鳥眼裏半是逐風浮塵,半是隨雲雨露,混雜起來,模糊視野不說,還另它煩心傷神。更趕上這野樹初黃的時節,怪鳥心中愈發焦躁難耐,嘴裏隻一聲長嗬,塵埃也好,雨滴也好,都讓出了三丈大小的空間,供怪鳥眺看。

微雨不密,可一旦落入山岩二十丈方圓,即化作激流陣陣,瘋墜的雨幕——或說為極單薄的飛瀑亦不為過——斜蹭起大片大片的揚沙,潤濕了,堆砌起平台一座,圍住聳立的巨岩,朦朦朧朧間,倒更凸顯出了岩壁上橫生的那一截枯木。

幾片巴掌大小的葉片好像粘在上麵,半綠不黃,讓枝頭上那顆紅彤彤的果實愈加顯眼。

喜色幾乎要隨著雨露從飛鳥的尾羽上滴下來,隻見怪鳥抖擻精神,扇了扇翅膀,速度卻一下子快了十倍不止,不過兩息,便飛近枝頭前,望著眼前的果實,垂涎欲滴。

那怪鳥先是落到不遠處的岩縫處,頭放得低低的,擺出一副整理羽毛的模樣,鳥眼偷望回去,連其他鳥的影子都沒見到,才忙落到枝頭,翅膀微張,將果實翼護身下,又等了半晌,才喜滋滋地伸嘴,想將果實啄進肚去。

就在此時,原本寂靜的山林中忽然傳出一聲冷哼,蠶豆大小的飛石突兀地出現在空中,連拐了三個彎,正砸在那怪鳥嘴裏,激得那怪鳥負痛而走,長鳴的聲音恍若厲聲嗬斥,回蕩青山長天之間,震怖四野。

“這該死的灌灌鳥,別的本事沒有,隻會整日整日的怪叫,還總改不了偷吃的毛病。這飛靈果,也是它能染指的?要依著我的性子……”

“要依小叔的性子,必要將山中方圓十裏的灌灌們全都抓起來,烤熟了吃。那滋味兒呦,嘖嘖,遠勝過族中珍藏!”

覓聲尋去,這七八隻狐狸悠悠然地從山岩另一頭踱步出來。一群狐狸,紅髯白須皆有,高矮胖瘦俱全,倒也不算甚奇特,偏偏身後都生出了不止一條尾巴。為首一隻,更生出七尾,那搖搖曳曳的模樣,若身子清爽些,也可稱得上是自有一番逍遙氣派。

隻是眼下,他已是在泥潭裏打了幾個滾兒的樣子,身上泥濘不堪,所謂氣度早已消磨殆盡。才聽得晚輩的促狹聲,便有些惱羞成怒,狠聲道:“怎麼,還不讓我發幾句牢騷了!也就是打牙祭時,這些灌灌們才能讓我高興一下!”

“知道,知道,小叔被族裏派過來跟我們這些小輩們幹這些苦差事,是很有些怨言的。”一隻個頭不大的小狐狸搖頭晃腦地說著,也不知是從自家哪位長輩那裏學的舌,“可再怎麼說,不都得找足青雘石,搗碎了,塗抹在族中那十七個儲糧庫洞口,以待來年尋找麼?”

“就是就是啊,小叔你趕緊把青雘找齊了抹上,咱們就一起去英水河畔逗弄那些赤鱬去,運氣好的話沒準還能騙幾條魚嚐嚐鮮。”

“嗨,魚我都吃膩煩了。小叔小叔,咱們就逮住那隻灌灌烤了吃好不好?”

“那灌灌看著就沒肉,哪夠咱們分的,對了,小叔,你嚐過族中珍藏的那些吃食麼,就說灌灌更好吃?”

那被眾狐狸稱作小叔的這一位沒好氣地打斷了小狐狸們的絮叨:“正事沒做好,反生出這麼些閑心!給我老老實實地挖青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