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2 / 2)

我在他眼裏看到一種很可怕的東西,那種眼神將我所有的感情都扼殺。

他不再看我,走出去。門關上的一瞬間,我的眼淚流出來。霽清有個習慣,他每次離開房間,關上房門前都會回眸看我一眼,可這是他第一天轉身從我身邊走開,再不回頭。就像他要走出我的生命。

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就在一夕之間我與幸福擦肩而過,心好像沒感覺了,眼淚隨著每一下呼吸墜落。

“你現在身體虛弱,要調節好情緒,不要太傷心。”溫柔的嗓聲,是夏初蕾。

“你怎麼來了?”我看她。

“……是楊霽清讓我過來陪你。”

我轉頭看著窗外的落葉,因為一個小生命在我的身體裏流逝,讓我對人生對生命有了另一番體會。

在三個月前,夏初蕾肚子的孩子因臍帶繞頸窒息而死,夏初蕾當時悲痛欲絕。我們都經曆著同樣的傷痛。

“初蕾,我好難過啊。”我們抱在一起大哭。

“恬音,我想告訴你一些事。那天淩晨楊霽清打電話給我,語氣很著急,說的話我又聽不懂。我說我沒見到你,楊霽清掛了電話,我擔心起來,就跑過去。我和楊霽清聽樓下管理員說,你坐上一個男人的車,按照他的描述,我們猜到你是跟向泓之一起出去。當時我都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我跟楊霽清找了你一整夜,向泓之打電話給我們說你在醫院,楊霽清把車速飆到180。他坐在醫院裏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似的,醫生告訴他孩子……他聽了以後,臉色慘白地坐著,一動不動,突然站起來把頭狠狠往牆上撞,滿臉都是血和淚。周圍的人被他嚇到,醫生護士過來拉他,把他按在椅子上,他就坐在那裏閉著眼睛直喘氣。那個樣子真的太可憐了。他很愛很愛孩子,可是我們趕到醫院時,他第一句話問的是你不是孩子。”

“恬音,你怎能這樣傷害一個那麼愛你的男人?”她用力捶著我的肩膀。

我怎能這樣傷害一個人呢?他當時知道我半夜離開他,跟向泓之跑到小漁村是怎樣的心情,他聽到孩子離開又是怎樣的心情,我真是傷他太深太深了,他永遠都不會原諒我的。我也不能解釋什麼,他說得對,解釋隻是理由借口,傷害已經造成了。過往我一再地傷他,以至他對我愛毫無信心。我隻是來不及啊,我來不及全心全意地愛他。

孩子離去的傷痛是壓垮我們婚姻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已經做到一個男人愛的極限,我再無資格求得他的原諒。霽清,我本來想用未來的生命來補嚐對你的傷害,回應你的感情,但好像直到現在我對你隻是傷害。一段婚姻一段感情的經營,我是最失敗的,沒能與他一同摸索,找出契合的共鳴點。

這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穩。夢裏,我走進一片迷霧中,伸手不見五指,我不知自己要走向何處,茫然地走著。一陣搖晃,地麵忽然裂開,我無力地往下掉,不停地往下去,黑暗像張大大口的猛獸要吞沒了我。我拚命想掙紮喊叫,卻喊不出聲。有人拉住了我,有人輕喚著我的名字,有人幫我試去額頭上的汗滴,有人抱住我輕輕地安慰,我伸出手想觸摸那張漾在水霧裏的臉,卻始終抬不起手、醒不過來。

朦朧中,我的視線對上那扇玻璃長窗,曙色正從窗口湧入,灰蒙蒙地塞滿了整間屋子,窗前站著一個從影,佇立在曉霧迷蒙之中。他的臉背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一個溫柔的吻印在我額頭,一個模糊的身影離去……

我甫睜開眼,天已經亮了,一室的空寂。一偏過頭,目光對上床頭的明信片,上麵字跡模糊淩亂:

恬音,剛剛我站在這裏,看著你在睡夢中無助地流淚,我的心很痛很痛!我是瘋了才會對你說那些可怕的話。我是被魔鬼附了身,被痛苦駕馭了理智,才會那樣傷害你。失去孩子的母親是世上最痛苦的人,因為我的悲傷,因為我的嫉妒,我可惡卑劣地把過錯怪到你身上。那隻是一個悲傷的意外,你是最大的受害者。明明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你,明明想全心全意地愛護你,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這到底是為什麼?這樣是不行,這樣子下去是不行的,不行的……

抱歉我現在不能麵對你,我很恐慌,憎恨著自己,我竟然傷害你,我竟然那樣傷害你!我必須先走開一下,我要整理好我的情緒,想清楚一些事。

PS:好好照顧自己!

拿著明信片,我默默地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