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雖然已是三月,這淮江邊的天氣卻還是陰冷的很。盡管十五元宵還未到,雖說還在過年,但這鬼天氣使得秀德鎮街麵上冷冷清清,全無過年的氣氛。
曾家大院倒是熱熱鬧鬧,全因一說在上海讀書的小少爺要回鄉,曾家的老太太愛熱鬧更好麵子,這寶貝孫子在上海讀著大學全然是家裏一道臉麵,這次回來一定得讓街坊好好看看曾家的風光。這曾家在秀德鎮也曾是數一數二的大戶,老太爺曾是商會的會長,可惜英年早逝,這家業雖大,倒也沒幾個守得住的後人,近些年也慢慢蕭條了許多。秀德鎮上冒出的幾家新的富戶搶了曾家不少風頭,連鎮長也越發沒有把這曾家看在眼裏。曾老太太把心思全然花在了孫子身上,專門讓他去上海讀著大學,回來接手曾家的生意,想著這文化人到時候就是不一樣。
劈裏啪啦的鞭炮聲,曾家府邸上上下下都在門口等著盼著,約莫等了一個多鍾頭。府上管事的周叔一路跑著來報信,“老太太,小少爺接到了,車馬上就到。”
曾老太太這一年多沒見孫子,心裏高興,又想到曾家以後有了這麼有出息的孫子,重整家業也是指日可待,突然喜極而泣起來。旁邊看著的太太丫鬟們不得好生勸慰著,終於又讓老太太破涕為笑。
小車剛到,車門一開,曾家的人就像泄閘的水一樣湧到了車門邊。一個模樣清秀的少年下了車,雖穿著嶄新的西裝皮鞋,臉上倒還未脫稚氣。
“道覺,這孩子又長個了,人也標致了。”
“小少爺這身洋裝精神的很,可比咱們這長衫好看。”
“道覺,快說說上海那邊到底是什麼樣啊。”
這七嘴八舌中卻聽曾老太太一聲,“乖孩子”,緊緊抓著道覺的手,牽著他入了大門。眾人也簇擁著他們圍成一個圈,向府內慢慢走著。
入了大廳,道覺和家中的親戚長輩們一番長談,也是有問必答,從大學生活到上海的都市繁華,又談到如今北洋政府在各地的形勢,天南地北。那些親戚長輩很少出遠門,聽到道覺能博古通今、指點江山的言論,自然紛紛佩服,又誇又讚的,老太太聽著歡喜,也笑的合不攏嘴。
到了快晚膳的時間,道覺這才得了空,有點自己的時間去院子裏隨便走走。剛走到回廊這裏,聽見身後輕柔的又略微怯怯的聲音喚他的名字。他身後是位麵容白皙又秀氣的姑娘,穿著杏色的小旗袍,梳著長長的麻花小辮,隻在辮尾別著一朵小巧的絹花,幹淨簡單的裝束反倒襯的她不染纖塵。
“哦,道芝姐。”道覺停下了腳步,原來是自家的三姐。
道覺是曾家的長孫,可也是庶出,這大太太隻生了三個女兒,大小姐二小姐早已嫁人,而大太太前些年也染病已故,這一房隻剩得還未出閣的三小姐。曾經二夫人,也是道覺的親娘扶了正,成了正室,外加道覺又考上了上海的大學,這房如今在曾府最有勢力,連老太太也最為看重。大房的三小姐還未出閣,雖然曾是嫡出的孫女,但如今在曾府也並沒有什麼話語權。這回親弟弟回來,她始終也沒能在大廳插上一句話。道芝與道覺年紀上相差兩歲,幼年時倒是家中最好的玩伴。道覺常常愛拽著道芝的衣角,嚷嚷著“小芝姐姐,咱們出去玩。”倆姐弟滿院子亂跑,好不熱鬧,不是去花房偷偷掐掉剛開花的月季,就是去廚房偷吃點心。倆人若是被抓住要受罰,道芝總是挺身而出,寧可自己被父親多打幾下,也不讓道覺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