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藍的天空很高很高,一片白雲就像一座玉龍雪山,雪山之上是雲層堆砌的宮廷殿宇,很像美麗的布達拉宮。遠處的太陽像個紅紅的火球不聲不響地俯瞰大地,光芒四射,一片滾燙。同樣滾燙的風從遙遠的地方一路吹過來,一望無際的禾苗順著風梳理長發一般,整齊地舞動裙裾,綠波如浪,翻滾著無邊的喜悅,一條新修的寬寬的公路像一條潔白的哈達鑲嵌在綠波間。馬路一邊的菜地裏,金根老婆桂英正彎著腰專心地栽著菜秧苗。

路邊的水塘裏,綠壓壓的水麵冒著白色的熱泡,半個多月的天晴高溫,地裏的菜都快烤熟了,池塘裏的水也一天比一天矮,四周露出的一大截青黑的土壤齜著牙咧著嘴。金根打著赤膊穿一條深藍色的短褲挑著兩個大水桶直接走到池塘水深的地方,一手抓一個桶,一彎腰兩個水桶就是滿滿的水,擔起,一腳一腳踩著泥土地,黝黑而粗壯的肌肉散發出無盡的力量。

“這人家剛剛鋪好的路基咱在這種菜好嗎?整個村裏都沒一個人在這開地。”女人直起腰望著金根。平時遇到為難的事時,女人都是這樣望著金根,想要金根拿個主意。

“你怕什麼!電視裏天天在說以人為本,種點菜又不犯法,怕什麼呀。”

“要不我們先栽一塊地吧?要是這個把子月就來鋪柏油,那這菜不就白白地栽了?天這麼熱我們真是冇得累。”桂英看看不遠處的高樓,心裏感慨這城市發展得真快呀,就覺得這路也很快就會修好。

“剛剛鋪好路基咋就會來澆柏油呢?路還沒壓實鋪也白鋪,你傻帽不要以為修路的人也跟你一樣傻。再說修路過來是建化工廠,鄰村的老表大都還沒答應,所以冇這麼快。”

“要是長到一半就給鏟了那就真的劃不來,這樣累死累活的。”

“你就怕累死,田都征走了,不種點菜看你明天去喝西北風。”金根不耐煩地瞪著自己的女人。“萬一他年底都不來呢?你以為當官的都像咱一樣勤快吧,當官的都要好處,有好處他八條腿跑,這條路的好處早到他們口袋裏了,你放心,沒個一年半載是不會來鋪柏油的。再說要是真來了我也要他們出青苗補償的錢。”

“你吹吧,我們在人家路基上種菜還要得到青苗補償?你在做白日夢。”

“據說開化工廠的老板有的是錢,這有幾個錢,還不如人家賭場上丟掉的。”

女人用輕蔑的眼光狠狠地瞪了金根一眼,低下頭繼續栽菜。

“這些個當官的把我們的地全征去,然後高價賣給開發商,做什麼化工廠,從中撈政績撈錢財,真是缺德。村裏這些個當官的也都他媽一個個熊包,上麵的人說征就征,連個屁都不敢放。土是我們的命根子,全征了吃什麼呀,看欸,後人會戳我們的脊梁骨挖我們的墳。”

“老古話都說窮莫跟富鬥,民莫跟官鬥。上麵的政府要地,村幹部能擋得住嗎?這也怪人家啊?你個糟老頭子整天就知道罵罵咧咧,什麼人也入不得你的眼。”

“哼,你個死老婆子你懂什麼,女人家真是頭發長見識短。官出於民,民出於土。沒有土,我們吃什麼。建個學校搞教育,我還勉強同意,建什麼化工廠,我死都不同意。你看早些年金苑理工學院到李村征地建學校,李村的人兜著那大把的錢個個高興得像中了獎,好像幾輩子沒見過錢麵似的。你不也猴得牙癢癢的,巴不得把地拉過去賣給人家嗎,結果呢?一萬塊錢一畝,多便宜啊,他們現在聽說我們這裏的地賣兩萬三都悔青了腸子哦。”

“這買賣還說得定?我們這菜不也是一天一個價嗎?像今天早上一兜包心菜十多塊錢,以前是一大筐也就十多塊子錢。”

“現在菜的價錢這麼好,你看他們李村有賣菜麼?哼,自己吃的都成問題,想種沒地方種了。現在李村人碰到我挑菜去賣,一個個猴得眼睛都直了。這土地是我們祖祖輩輩的命根子,是用不盡的銀行,多少錢也不能賣啊!”

“那他們看到我們在這種菜會不會也來啊?”

“你幹嘛管人家來不來,我們自己種自己的就是。”

“要不我們等下拿些南瓜種子四季豆的種子到四周都灑上,多占到些土地,這兒以前都是良田土肥著呢,南瓜四季豆都賤,易種易生,時間也短,說不定還能收到一茬呢。”

“那我現在就去拿,你到這裏栽,等下你還要回家做飯,反正天黑了也看得清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