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沈立強都沒有再到窗前去,而是在窗後不停地歎息猶豫,猶豫歎息。而李小芳,也沒有到窗前去拉琴。二十五米距離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值班室與對麵那棟樓的距離頂多有二十五米,這一點沈立強非常肯定。從他剛分到這個單位時起就開始用“跳眼法”丈量這段距離了,偵察兵出身的他目測這段距離,誤差絕不會超過一米。
沈立強的工作很無聊,收發報紙,接聽電話,來人登記。這對於一個剛從部隊回來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來說多少有點殘酷。但沒辦法,這是單位的製度,不論是新安置來的退伍軍人,還是剛應聘的大學生,都要在門衛崗上幹一年,美其名曰熟悉環境,其實是單位的鍛煉和考驗。很多年輕人的銳誌,便在這莫明其妙的鍛煉中消磨了。
於是,沈立強隻好在更多的時間裏放縱自己的目光。但小街對麵的那棟樓阻擋了他的視線,這使他不能暢快淋漓地來一番掃射,隻能一個窗口一個窗口地點射。但沒幾天,他就發現了一處風景。
三樓的那家,每天都會有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坐在窗前,非常專注地拉上一段小提琴。有時是一個小時,有時是半個小時。車流少的時候,那小提琴尖銳而悠揚的聲音就會非常清晰地傳過來,在沈立強的耳畔縈繞迂回著,然後又變成一股溪水,流進了沈立強的心窩。
沈立強是有資格這樣感受的。沈立強自幼喜愛音樂,隻差兩分沒能考入中央音樂學院。他是帶著遺憾去當兵的,但在部隊,他沒有讓這特長埋沒,而是進了師文工團樂隊,成為一名讓幾千名官兵都無比羨慕的樂手。很多時候,部隊正在拉練,但因有演出任務,他被抽回排練節目。這讓他躲過了很多次足以能讓人脫掉一層皮的魔鬼訓練。
女孩兒長得不錯,琴拉得也不錯,這就別有一番韻味。這樣的女孩兒,世上似乎已經不多了,簡直是可遇而不可求。沈立強藏在心底的那根弦不由自主地震顫起來,迎合著那飄來飄去的琴音,盡情地共鳴著,交響著。枯燥的工作,竟然變得無比浪漫。
沈立強的目光便有些發癡了。對那扇窗的探望也變成了仰望,對那個女孩兒的偷窺則變成了注視。女孩兒一天不到窗前來,他竟然會心神不寧。他本來上下午倒班,但自從看到女孩之後,他恨不得天天都上班。他知道,自己已經愛上她了。
不行,我必須讓她知道我。原來沈立強看她時,離窗子遠遠的,雙層玻璃會掩蓋他那貪婪的眼神。現在,他則把窗子拉開,就那麼直挺挺地站在窗前,展示著自己偉岸的身軀和赤誠的愛慕。
幾天後,女孩就感受到了,竟然羞澀地低頭一笑,然後退去。沈立強簡直是心花怒放了,他知道,女孩兒注意到了自己。
沈立強采取了更進一步的行動。他竟然把薩克斯管拿到了單位。當然,領導和同事們都在的時候他是不敢吹的。但在每天的早午晚三個階段中,總會有一個小時他獨在單位,他就在這一個小時中,站在窗前,將薩克斯管響亮的音色不斷地推向天空,推向女孩兒的窗內。
女孩兒當然聽到了,來到窗前張望。一看是他,不禁笑了。沈立強看她在笑,吹得更來勁了,還隨節奏晃了晃身體,那神情得意極了。一曲奏罷,女孩兒朝他擺了擺手,他也朝女孩兒擺了擺手。他們就這樣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