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秋。
秋已漸深,秋色愈濃,草木開始凋敝。
山野中的楓葉紅了又落,梧桐葉也落,秋風驟起。
秋風秋雨愁煞人。秋風既起,秋雨又怎能耐得住寂寞?漫天秋雨紛紛,天地一時蕭瑟。
淮安城也蕭瑟。
淮安城三十裏外的一條偏僻山路上,一輛樣式古樸的馬車正停在道路中央,足有尋常車輦三倍大的車廂通體呈墨綠色,幽深而又詭異,在這個漫山枯黃的深秋時節裏,顯的異常的紮眼。
車廂的正前方立著四匹高頭大馬,高大神駿,通體漆黑如墨,皮毛濃厚而有光澤,顯然都是萬裏挑一的神駒。
這樣的駿馬,即便是拉到如同血肉磨盤的沙場上也能立刻脫穎而出,驕傲且強大到可以將所有同類都踏在腳下,可此時在這靜謐小路上,四匹搜遍整個淮安城也尋不出能與之媲美的神駿,卻不由一同晃動著身體,踏地嘶鳴,顯得異常的焦躁與恐慌。
恐慌的源頭顯然來自路邊蹲坐的那個人。
男人,高大健壯,披頭散發,即便背對著馬車看不見男人的容貌,也能讓人清楚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濃鬱到化不開的凶煞氣息,更何況此時他手中還握著一柄沾滿鮮血的斷刀,向著身前不停地砍剁著,太過巨大的揮刀動作,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有些瘋癲。
男人的麵前擺著幾具屍體。
說是屍體其實已不太準確,因為除了三顆尚算完好的頭顱被端端正正擺在男人麵前外,他身前剩下的,已隻有被他手中那柄斷刀給劈砍得支離破碎不成樣子的一堆碎肉。濃稠的鮮血從那堆碎肉中流淌出來,原本烏黑的顏色因這場秋雨的衝涮而淡薄了許多,呈現出一種妖異的紅色,隨著雨水蜿蜒流動,卻顯得愈發的觸目驚心。
對於任何未曾經曆過凶險風浪、隻求安穩度日的尋常百姓來說,此時的場景儼然已是人間煉獄,可蹲坐在血水中的男人卻顯然對這由自己一手造成的結果並不滿意,他搖搖頭,手中的斷刀在經過短暫的停頓後,更加凶狠的揮動起來。
血腥氣愈發濃烈。
當整條山路上的血腥味已經濃重到令人作嘔的地步時,男人突然停止了動作。他的手高舉著那把斷刀,他的身體不可抑製的顫抖起來,他突然笑了。那笑聲巨大轟鳴而又暢快淋漓,就像是被囚禁了許久的野獸終於逃脫牢籠得到自由,回到了向往已久的家鄉。
難道鮮血便是這個男人的家鄉?難道死亡才是他所向往的自由?
沒有人知道。
隻有秋雨依舊飄灑,隻有山路兩旁梧桐樹上的枯葉依舊在秋風中瑟瑟,隻有男人身前擺著的那三顆頭顱依舊在怒睜著死不瞑目的雙眼。
“刀不是這樣用的。”
一個突兀的聲音在男人身後響起。
男人猛然轉過身。
隻有當男人轉過身後,人們才可以看到他的樣貌。可即便是男人轉過身,人們卻發現自己依舊看不清他究竟長成什麼樣子。因為他的臉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疤痕,蜿蜒而又猙獰,如同一條條毒蟲在他的臉上緩慢蠕動,將他的相貌完全掩蓋。此時人們才發現,男人的相貌竟比他的氣勢還要凶惡,
男人站起身,低頭向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