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流火,日頭很猛,很烈。雖然平安村處於山林中,但是被拴在樹下的老黃狗卻連吐舌頭的力氣都快沒了。
陳常思站在村口,麵前是一條用石頭鋪成的黃泥路,等會兒會有一輛拖拉機來接他,是老村長兩天之前聯係好的。
回頭望了望依舊祥和寧靜的村子,陳常思咬了咬牙,狠狠把頭扭了回來,沒有再多看。從兜裏掏出村長塞給他的那盒玉溪,點然後蹲在了一旁,開始吞雲吐霧,往昔種種,在心頭翻湧,百般滋味不可描述。
他吃百家飯長大,無父無母,當年是一個老和尚抱著來到這裏,那時候才幾個月大而已。從懂事開始,老和尚教他讀書識字,還有一些做人的道理。可惜,如今除了幾個大字以外,其他大都已經模糊。
唯一印象深刻的,也許是和尚死時,那祥和的表情,以及嘴角的微笑了,就好像在睡覺,而且還做了一個不差的夢。陳常思還記得,當時還不那麼老的村長說了一句話:“極樂之地,又多了一位菩薩。”
老和尚圓寂後,陳常思被村長安置在了他自己家。老頭子無兒無女,說是村長,是因為當年上過戰場,算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雖然老,但是那一身功夫絕對硬朗,而且動手間殺氣騰騰,絕對是一等一的戰場殺敵之術。
得益於此,陳常思學了一身武藝,可惜,村子隻有這麼大,幾個熟人你敢動手試試?到了現在,恐怕除了村長,誰也不知道陳常思那一身本領到底有多駭人。
“嘟嘟嘟嘟”
柴油發動機刺耳的噪音隔著幾百米依然響亮無比,陳常思趕忙掐掉煙頭,快步往外麵跑去。沒辦法,村子門前的路實在太不好走,就連拖拉機都不肯進來。
蛇皮袋子隨著陳常思的奔跑上下顛簸著,上麵那幾個某某化肥廠的紅色大字被撐得變了形。裏麵是村子裏那些大媽大嬸硬塞過來的零碎吃食,衣物棉被啥的。
沒過多久,出了村子範圍的陳常思看見了山腳下的拖拉機,深綠色的油漆掉落了許多,左一塊右一塊的鏽跡遍布。已經爛了一個大孔的墊子上坐著一個青年人,濃眉大眼,笑起來有點憨憨的感覺。
“李三兒,麻煩你啦,呐,這煙給你家老頭子拿去。”
陳常思從兜裏掏出一包香煙遞了過去,這也是村長給他的,昨天晚上收拾東西時,特別囑咐要給李三。
煙是十塊錢一包的黃鶴樓,不好也不差,在這片地方,算是很不錯了。李三笑著想推辭一下,但見陳常思堅決,也就不在多說什麼。手一指後麵,說道:“上去吧,味道不太好聞,但是咱也不講究這個。哈哈哈…”
陳常思把蛇皮袋子往上一扔,人便已經翻身而上,動作幹淨利落,如山中老猿。才上來就聞到了一股臭味,這種味道很熟悉,就是豬身上的體味,還有屎臭味。不過李三說的很對,他還真不在乎這個。
把蛇皮袋子放好,陳常思一屁股坐在了上麵,隨後掏出香煙,又點了起來。怔怔的望著村子的方向,眼中微濕,嘴中喃喃道:“不富貴,我寧願死在外邊。”
拖拉機開的很慢,還搖晃得厲害,李三要載著陳常思去縣城,然後在那裏坐車,南下沙洲魔都。平安村裏很多跟他一個年紀的都在哪兒,去了也好有個照應。
隨著陳常思離開,村口處陸陸續續有人出現,看著漸漸遠去的拖拉機,不少婦女小孩兒抹起了眼淚。
“唉,多好的一個娃兒,可惜了,我們這裏出不了真龍。”
平時最討厭陳常思的趙老酒歎了一口氣,掏出煙袋子吧嗒吧嗒抽著。
聽到這話,不少老鄉搖頭嗤笑起來,一個禿了頂的中年人大罵道:“你TM的知道個屁,一輩子跟老林子打交道的土鱉也拽起文來了。”
這男人一開口,其餘人也七嘴八舌的數落起趙老酒,不過任憑別人怎麼說,趙老酒都是不愛搭理的欠揍模樣。
“行了,人都走了,先前你們又不出來送,這會兒在這瞎鬧騰幹啥,該幹嘛幹嘛去。”
蒼老卻十分洪亮的聲音蓋過了村民的嘈雜,村長黃三笑一手提著酒葫蘆,一手搓著花生,慢吞吞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