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過去了,他和妻的生計,依賴於女兒的微薄資助,債主不信馬立的傻,一定要追回欠款,盡管不停止地糾纏,也沒有得到一點點錢。那日帶著聘請的律師,在他低矮的屋裏進行了詳細的財產清查,確認無力償還,隨即就對他的一部分欠款作了報廢處理,隻剩下3萬元。
在法院判決的一瞬間,馬立感慨萬千,他難道等的不是這一天嗎?但他卻深深地厭惡,幾乎要惡心。這也隻是自己的一個遊戲,他原本並沒有打算要戲弄誰,但他卻做的那樣成功。這算不算人生快樂之一種呢?眾目睽睽之下,他嗚嗚地哭了。他覺得這個世界真的是亂成一團麻,他再也沒有勇氣記起最初的豪言壯語,他覺得自己是真的要傻了,他習慣了,習慣了那種無所事事的庸常,習慣了打麥場的舒坦,喜歡上了總叫他起床的那隻悠閑的布穀鳥,他有一種舒服的下沉的感覺,他認為這不應該怪他,原本他正春風得意地佩帶著朱紅色的真絲領帶,是世界一下子變了模樣。
他開始覺得,那有朱紅色真絲領帶、有閑散的陽光、有寬大辦公室的日子,還有那個倜儻的小老板都像夢一樣的不真實,在裝傻的過程中,他充分地體會到自由,把往昔一點點地磨掉了,把所有的誌氣都磨掉了,他再也不想做什麼企業老板,再也不想到上流社會去周旋。隻有完全地歸附於自己,才是真正的幸福。如何成為一個成功人士,他已經把它看作是最自我的生存。這是他在裝傻之前,完全沒有意料到的。
這時他才開始真正的痛楚。已經沒有太多的人去在意他了,8萬元,就這樣一點點地讓一個記錄了很多名人名言、充滿理想的人,不再飛翔,讓他的心離這個人類這樣的遙遠,讓他走向了內省,卻不再打算走回來,讓他對這個世界不僅僅充滿質疑,更多的是疏遠,是一種逃跑和規避。
他和妻都慢慢地老了,時間那麼快地讓他們的心也染上了白霜,他已經不在意別人是否懷疑他的傻,但看起來他的確是不同於正常人,他開始特別地愛曬太陽,他把朱紅色的真絲領帶熨整潔放在衣兜裏,一有陽光就煞有介事地拿出來端詳。在一個蕭瑟的秋日,他索性帶著妻回到了老家農村,在破敗的老屋安頓下來。他知道冬天這裏一定很冷,太好了,他就是要等候這種凜冽刺骨的季節。
後來醫生確診,馬立腦電圖頻率不穩,屬神經病的一種。在近日政府財政部門公布在某家報紙上的清欠公告上,赫然寫著:馬立欠款3萬元。僅僅隻是這麼一點點錢,在他已是不能夠清醒地麵對了。
坐在麵前這個穿黑西裝的威嚴男人,一定會在合適的時間關照他一個滿意的位置,這個職位就是對他現在無與倫比的忍耐又忠誠的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