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陲小城,揄城。
紅樹區派出所門口,站著一個紮馬尾穿運動衫的年輕姑娘。
此時,姑娘微垂著頭,手裏緊緊握著張嶄新的身份證,有些小心翼翼地端詳著。
身份證上清晰地寫著:蘇言,1993年3月17日生,揄城人。
3月17是她三年前抵達揄城的日期,而今成為她的生日,新生的日子。
蘇言抬手把身份證放進書包的最裏層,拉上內層拉鏈,再小心地拉上外層拉鏈,輕輕拍了拍,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嘀嘀嘀,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蘇言從兜裏拿出手機,邊按接聽邊走下派出所門口的台階,快步向外走去。
“麗姐……嗯,證拿到了,現在先去銀行辦卡,再去辦電話卡……”
掛斷電話,蘇言步履輕快地向銀行走去。
五月的揄城多雨,此時淅瀝的雨絲隨風迎麵飄來,泛起微微的涼意。蘇言攏了攏外套,深呼吸一口,唇角不自覺地又勾了起來。
三年前從B市出走的那天,也是這樣細雨蒙蒙的天氣。在巍峨的火車站廣場前,她停留良久,愣愣地盯著那麵閃爍的“B市歡迎你”標牌。然後,從容地摳出手機卡,折斷身份證,銀行卡,一並扔進垃圾桶,轉身離去。
B市,再見…… 再也不見。
沒有身份證的成年人,在如今的夏華國大地,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寸步難行?不能乘火車,汽車,不能住正規的旅店,不能找像樣的工作……, 意味著,一無所有。
挎著小書包,十九歲的姑娘,磕磕絆絆,戰戰兢兢地一路向西向南。
沒車可搭時,就徒步。
沒錢時,就短暫停留。
走過的城鎮,村落很多。各種各樣的工作也幹過很多,飯店服務員,快遞員,小時工,超市收營員,保育員,擠奶工……,細數下來,貌似各種服務類工種都幹過了。
目的地,那時並不知道在何處。
每次掙夠了可以離開的資本,便轉身,繼續前行。
青春期的叛逆?
任性的背包客?
尋找詩和遠方?
麵對路人的這些猜測,她隻能嗬嗬一笑。
於她,隻是逃離,近乎亡命天涯的逃離。
蘇言這個名字,是她在一路行走的空瑕裏給自己取的。
想出言這個字的時候,她躺在一輛拉磚的農用貨車上。彼時天色已晚,山路上很安靜,隻有貨車發動機的突突聲,夾雜著偶而幾聲路旁農家傳來的狗叫。她仰麵看著漸暗的天空中一顆一顆閃現的星星,突然就想到這個字,樸實的,不起眼,聽過就會忘掉的字。
“憑闌半日獨無言,依舊竹聲新月,似當年……”
當時的她喃喃念出這句突然蹦到嘴邊的詩,不禁啞然失笑。甩甩頭,繼續數星星,再不要傷春悲秋的人,何必似當年,再不可似當年。
用蘇作姓是因為當時開貨車的大叔姓蘇,蘇大叔熱心憨厚,說話的時候很像某隻動畫片裏的熊,特別富有喜感,加上大叔大嬸還極為熱情地收留了她一晚。於是,她決定,就姓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