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二十八年。
雲層深處驚雷翻滾,時不時閃電夾雜著狂風劃破長空。雖是午後的天氣,卻暗如黃昏,大雨如注瀟瀟的下著。
江南的臨安城郊外的山頂上,一身素白孝服半臂對襟襦裙的易晚秋神色絕望,衣服已經濕透,混合著泥水緊緊的裹著她羸弱的軀體,在風雨中瑟瑟發抖,高挺的胸脯因劇烈的運動跟隨呼吸的節奏一起一伏。發髻鬆散的垂在腦後,淩亂的頭發被雨水浸濕貼在臉頰。清瘦的臉上,滿是水漬,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麵色如同白紙,單薄的嘴唇發青沒有一絲的血色,一雙含著水的眼眸,驚慌絕望的看著麵前一步步向她逼近的幾個人,身子不由的往後退。
周圍的草木被風雨擊打的垂下了腦袋,雨水打在臉上,像針紮一樣的疼。
對麵五六個灰一色短打的家仆撐著寬大的油紙傘站成一排,麵無表情,傘下罩著他們的主子。中間為首傘下,叔父易明原一身深褐色朱子深衣,如同惡鷹般的眼睛死死盯著易晚秋,幹癟的臉上寫滿猙獰,揚起手中握著的馬鞭指著易晚秋的鼻尖。
“你倒是繼續跑啊?!”易明原狠厲的聲音從鼻息間發出,帶著幾許氣息不穩的顫抖。
易晚秋隔著眼前雨簾,看著易明原那張惡毒的臉,垂著的雙手不由得緊緊攥成拳頭。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地上,地麵上行成了一道道的小溪。
易明原旁邊的傘下,嬸母韓茹徑直從家丁手中取過雨傘,扭著墨綠色襖裙裹著的腰身,帶著譏諷和嘲笑走到易晚秋身邊,將易晚秋從頭看到腳。
“小賤人,你那沒出息的爹和你那個不三不四的娘都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你個小賤人還想翻天?我呸!天生一副下流種,還跟老娘耍花招!”韓茹說著,往易晚秋臉上吐了一口,唾沫巴在易晚秋的臉頰,被雨水衝下,順著白晰的脖子滑進了衣領裏。
易晚秋咬著嘴唇,潔白的牙印下已映出淡淡的血痕。
“不許你們汙蔑我爹娘!”易晚秋的聲音低沉,有壓抑不住的悲憤的顫抖。不遠處一駕馬車由遠及近。
“呦,姐姐還當真是了得,死到臨頭都還嘴硬!”易晚秋等人順著聲音看去,一個身穿桃粉色齊胸襦裙的女子從轎子裏探出身來,嬌俏如花的臉上帶著數不盡的冷嘲熱諷。
易晚秋看到易晚瀅下了車,身後竟然還有一個人跟著跳下了馬車。一身錦衣華服,棱角分明的臉龐,俊美異常,這個男子,易晚秋再熟悉不過。男子看到易晚秋,腳步略一停頓,隨後為易晚瀅撐了傘走到易明原近前。
易明原和韓茹連忙帶笑福身施禮:“見過小王爺!”燕玄坤不怒自威的臉上,嘴角一勾:“免了!”
易晚秋看到燕玄坤的一瞬間,隻覺得心口巨浪翻騰,夾帶著難以名狀的激動,腳步不由的向前挪動了半步,怔住了。
易晚瀅從傘下出來,走在雨中,韓茹急忙為撐了傘,易晚瀅抬手示意不用。邁著步子走到易晚秋麵前,用手指勾起易晚秋的下顎,滿是嘲諷的眼神裏折射出狠辣的凶光。
“我倒是想知道,下流娘親能生出什麼幹淨東西?瞧瞧,這臉蛋兒,這身段,還有這肌膚……”易晚瀅手指順著易晚秋臉頰一路滑下,滑過易晚秋的脖頸,修長的指甲在易晚秋雪白的肌膚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紅痕,最後落在了易晚秋的衣領處。易晚秋仿佛不覺察一樣,隻是怔怔的看著不遠處傘下下的燕玄坤。
“刺啦……若是送進勾欄院裏定是個好窯姐兒!可惜啊,你還真是沒你妹妹命好呀!”易晚秋的衣衫被易晚瀅一把撕開,露出半邊雪白的胸脯,易晚秋下意識的急忙抬手將衣衫扯住,目光盯向易晚瀅,眼裏的猩紅血絲漸漸爬上眼球。
“你們把晚雨如何了?”易晚秋一把抓住易晚瀅的手腕,將易晚瀅拉到眼前,緊張的瞪著易晚瀅那張笑顏如花的臉。
“如何了?她再如何你也救不了她了,因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易晚瀅說著,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狠毒的猙獰。易晚瀅一把將易晚秋推開,易晚秋踉蹌的向後退了幾步,身子打了個趔趄,連忙站穩,一隻腳的腳後跟已經在懸崖邊半踩空,腳下的沙石滾了下去,消失在雲霧深處。
雨越下越大,易晚秋的眼睛越過易晚瀅,看著不遠處的那張冷俊的臉,燕玄坤玄鐵般的臉上,一臉的淡漠,沒有絲毫溫度。
“王爺,你當真就這樣看著你的未婚妻在死你麵前嗎?你怎麼忍心,看著我全家蒙冤而死?”易晚秋抱著最後一絲的希望,動了動被自己咬破的嘴唇,終於開口道。
燕玄坤聽了易晚秋的話,撐著傘一步一步的走向易晚秋,易晚秋心裏的亮光逐漸升騰起來,屏住呼吸,燕玄坤的每一步都好像踏著易晚秋的心跳。
燕玄坤走到易晚秋近前,易晚秋正要說話,卻隻見燕玄坤一把將易晚瀅攬入傘下,擁進懷裏,那玄鐵鑄成的臉上,多了幾許嘲諷和厭惡。易晚秋剛剛浮上嘴角的一絲笑意瞬間被石化,身子僵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