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氣溫漸涼,徐徐清風中恍若都帶著些似有似無的荷香。身著一襲翡翠色的長衫的洛雲垚提著紫竹食盒自中庭緩緩而入,繼而推開了院落西邊那一間古樸的木屋。
落日的赤金色的餘暉透著素絹紗窗緩緩傾灑進了沉靜的內室之中,室內的鎏金仙鶴香爐中正焚著宜人的安神香。
洛雲垚猶是寒著一張臉,靜默不語地抬手掀起了重重熏有百合香氣的青色的紗幔。
床榻中的佳人嚶嚀一聲,雙眸眯著,猶是迷蒙地翻了個身,繼而正好不經意地將臉朝向了緩緩靠近的來人。
洛雲垚隻覺心口微微一窒,隨之輕輕放下手中之物。
隻見榻中之人芙麵含春,柔橈輕曼,嫵媚而又嬌弱。
這世間大多人的美都是顯於皮相,而眼前的這個人,身上的每一寸仿佛都早已美入骨髓,純情中猶帶著柔媚,恍若是與生便俱來的蠱惑。
睡夢中的紓雲大概終是感到了周遭有異,她這才猛然清醒了過來,望著眼前青色的銀絲百鳥素絹紗帳,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已早不在驪音宮了。
“你醒了。”
大夢初醒,卻忽聞身側傳來了男子的聲音。紓雲正欲驚叫,一抬頭卻發現原是洛雲垚,繼而一下訕訕地紅了臉,“啊……原來是洛公子!”
洛雲垚輕點了點頭。
紓雲有些不好意思地裹緊了身上的蠶絲錦被,“我在這裏睡了多久了,等等……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不會是你……”
“你放心,是府裏的女仆昨夜替你換的。”
“哦,那就好……”紓雲一時有些無地自容,隻覺自己當真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好意思洛公子,我剛剛沒有懷疑你的意思。”
洛雲垚唇畔上挑,“我明白。”
“那,洛公子,你看眼下我也恢複的差不多了,”紓雲忽而直起了身子,咬著下唇的麵色亦變得有些沉重了起來,“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動身往西邊去?”
“你,真的是容瑛夫人?”
窗外的暖容的夕陽似乎正在緩緩褪去,屋內一時隻覺得愈發地昏黯了起來。
紓雲心內一時有些發慌,隻覺著眼前男子這幅神似澤修的麵容也變得不可信了起來。
“你忽然問這話,是不願意幫我了嗎?你若不信我,大可以把我父親崔遠喊來,隻要他來一認,自然便知道我就是我了!”
“我既受了儷賢妃所托,便一定會將你送出城去。”洛雲垚並不避諱,直直地便將目光投向了紓雲恰巧正裸露在外的右臂之上,“我隻是有些好奇,你和陛下的關係……”
紓雲一時猶如醍醐灌頂,繼而猛地捂住了被衣服遮住的右腕,“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我沒有看,”洛雲垚誠實地搖了搖頭,“是侍候你的姑姑告訴我的。”
“哦,我自嫁入王府起便和陛下素來不睦,這大抵也是眾所周知之事。”借著內室光線昏暗,紓雲強忍著心內的羞赧故作鎮定道,“所以即使是如此,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其妍若何,霞映澄塘。
洛雲垚卻忽而心生出了幾分可憐,“那你還要冒著性命,去邊疆找他?”
“無論如何,他終歸是我名義上的夫君,是我的仰仗與依靠。”紓雲的歎息近乎微不可聞,“且放眼當下,唯有他不會害我……”
“若你隻是害怕被人脅迫,那你大可在這裏放心住下,待到陛下歸來後再回去亦不遲。”
“不行,我要去。”紓雲驟然搖了搖頭,眼底滿是堅定之意,“我還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他,我要告訴他賢玥妹妹已有了身孕。我要讓他振奮起來,穩定軍心,好好打仗。這樣他便能早日凱旋歸來,鏟除妖女,回來好好保護賢玥母子二人!”
內室中一時陷入了沉默。
過了良久,終是洛雲垚緩緩啟聲道,“你對儷賢妃很好。”
“那是因為她對我也好!”紓雲在悄然間攢緊了自個兒的雙拳,這話像是說給自己,又像是說給洛雲垚,“洛公子,你應當知道,在這世上尋到一個真正對自己好的人真的很難。”
“夫人如此真性情,似乎並不適合待在寒寂城。”
紓雲揚起了臉,笑顏中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無奈,“說這些適不適合的又有什麼用?今生命數已定,便這樣慢慢過吧,我早已認了……”
一語終止,霎時間空氣中仿佛都斥滿了無可奈何的澀意。
內室這對並不相熟的男女靜靜相望著陌生的彼此,終是再也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