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帶著餘熱細細地灑滿大地,將大地照得亮堂。微風帶動樹葉颯颯作響,將寂靜一掃而光。雖然已經是初秋,但空氣中還帶著夏日的暴躁,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

正是這樣一個細碎的下午,在一條鋪滿青石的小路上,一個瘦小的身影正在緩慢移動。她穿著一身裁剪不正的青色粗布衣裳,腳上著一雙灰色布鞋。隨著走動,那袖口處便顯露出她胳膊上的幾處血色淤痕來。

她黝黑的頭發披散開來,隻有頭頂上盤著一個小小的發髻,被一根褪了色的粉色蝴蝶釵點綴著。額前的劉海不規則地貼在光滑的額頭上,眉毛淡而彎,小嘴抿得緊緊的。那一雙黑如深淵,亮如寶石的眼睛散發出陣陣寒意,眼神冷峻而淩厲,並且還帶著濃濃的哀傷。

惹眼的是,她兩邊臉頰腫的很高,紅紅的一大片,看起來剛受到了毒打。

夏堇就這麼慢慢地走在這條路上,雙手端著一盤雪泥梅花糕。她的臉可以說是慘不忍睹,已經完全認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她卻沒有感覺到身上的疼痛,腦中此刻隻有兩種顏色,鋪天蓋地的白和無邊無際的紅。她的心一陣疼痛,想到剛剛發生的事情,就幾乎要昏倒下去了。

半小時前。

夏堇睜開眼來。頭頂上是一塊破舊且汙漬斑斑的木板。這是在哪裏?她想坐起來,然而身上和臉部都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疼。

低頭,隻見自己穿著一身潔白的裏衣,胳膊上露出多處細長的傷口,還有淤青。扭頭,她驚訝地發現,一個年約五十歲的婦人正拄著頭靠在床的一邊,像是睡著了的樣子。

夏堇這一動,那個婦人便醒了。婦人看到睜開眼的夏堇,驚喜地大呼一聲:“花沁,你終於醒了,你終於醒了,我這就告訴大小姐去!”

在夏堇說出任何一個字之前,那婦人就跑遠了,完全不像她這個年齡可以爆發出來的速度嘛。

夏堇終於清醒過來。

這是一間非常簡陋的屋子。空間狹小,隻有十幾平方米,除了她所在的這張硬硬的床之外,在另一頭還有兩張床。說是床,其實不過是幾塊木板拚湊在一起而已。其他的擺設,隻有一張桌子,三把椅子,兩個插著杜鵑花的青色花瓶而已。

她,不應該是在醫院嗎?那個隻有白色,接受無數死亡的醫院!記憶如潮水般湧入她的腦海。她記起了那件讓她的心完全碎掉的事情。

下午,學校裏沒有課,她和男朋友風一洛正打算一起去樂器專賣店買兩把新的吉他。他們坐上了一輛出租車,在車裏談論著“音樂協會”未來的發展。

是啊,音樂協會,兩人在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就創立起來的協會,兩年之後,已發展成為全校第三大協會!多麼了不起的成就,這是兩人共同努力的結果,也見證著兩年來二人的愛情曆程。

因為音樂他們創辦了這個協會,因為音樂他們走到了一起,並許下了共同開創這條道路的誓言。本來,這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情,在他們二十一歲的時候。然而,就是坐上了那輛出租車……

夏堇的耳邊都是兩輛汽車相撞時那刺耳的聲音。後麵有一輛轎車突然刹車失靈,就那麼筆直地衝了過來,根本沒有給人留下思考的時間。

因為是從後麵而來,所以,夏堇和風一洛乘坐的出租車尾部受到了嚴重的損傷,而二人正好是坐在後麵。

然後,在那危急的一刻,夏堇就感到自己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頭部被風一洛很好地保護起來。他把她放到前麵,從後麵緊緊地抱住她,擋住了擋風玻璃的碎渣和隨之而來的熱浪。

夏堇在那一瞬間感到了身體上的痛,接著看到了風一洛臉上那溫暖且明朗的笑容,留在世界上的最後一抹笑容。

醒來後是在醫院裏,浮現在眼前的是一洛身上湧出來的血和他無比耀眼的笑容。一洛呢,一洛在哪裏?她內心無比害怕,無比空虛。她是孤兒,沒有親人,身邊唯有一洛。

然而醫生告訴她,一洛當場死亡,腦部因玻璃碎渣而受了嚴重損害,搶救無效死亡。

那個時候,他把她抱在了懷裏,他替她擋住了危險,那笑容,那鮮血,還有現在的白色……夏堇的心在滴血,然後便跌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人都是因為有了牽掛的人才能夠頂住一切壓力活下去,失去了一洛,什麼都沒有了意義。此時,人因情而失落,失情,便是萬尺深淵,惡魔地獄,極度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