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長安的人口已超過一百六十萬,糧食已無法自給自足,但建起的寬闊大道長安道和正在修建的運河,卻為長安城提供了極為便利的交通,使得長安的供給得到保障。
日益飛速增長的人口,竟使得巨大的長安城顯得有些擁擠起來。於是李郃又令風柳三在長安主城的基礎上,於四周建了四座緊鄰主城的子城。
讓人沒有想到的是,李斯洪當了七年皇帝後,在身體並無明顯疾病的情況下,竟決定退位讓賢,把皇位讓予太子李明,自己當起了太上皇。
這不由讓李郃想起了他那個時代的唐朝,開國皇帝李淵就是沒坐幾年龍椅便將皇位讓於其子李世民。不過,李淵的讓位是在玄武門之變,李世民殺了自己倆個兄弟後。
李郃相信,哥哥李明治理國家的能力,比起唐太宗李世民來,當不會差太遠。
而李明為了感謝弟弟李郃,在登基繼位之後,立刻加封李郃為“逍遙王”。並賦予了他極高的特權,可擁有十萬人以下的私軍,在自己封地可任意任免官員,在全國範圍也有欽差式的特權,三品以下官員隻要有足夠證據證明其罪行,他可先斬後奏。這使得李郃這個“逍遙王”真的是逍遙無比,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七月,驕陽似火。
長安城位於隴西省東南部,不若北方冬寒夏炎那般氣候惡劣,也不及江南冬暖夏涼那般舒適安逸。不過身處長安人山人海的街道,卻讓人身心都能感覺到這夏日的火熱。
店鋪熱鬧,商販滿街,各種各樣的行人都能夠在長安城的街道上看到。他們來自大唐各地,甚至鄰邦友國,穿著不同的服飾,操著不同的口音。初到長安者,無不讚歎驚奇,世界上竟能有這樣巨大繁榮的城市。從南門到北門,一天的時間都未必走得到。而要將整座長安城逛遍,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可能的。
長安街道的平坦和寬闊可謂大唐之最,主街甚至可容近二十輛馬車並排通行,這也讓帶著朋友來作客的長安人極有麵子,引以為豪。
一輛加長的八馬豪華馬車由城門處緩緩駛來,兩旁和前方皆有數十騎黑甲騎兵護衛、開路,街上本來喧鬧的人群看見這輛馬車,竟很快安靜下來。大家都下意識地閃到了路旁,對馬車行注目禮。有的巡邏軍士甚至立刻肅立行軍禮,麵露敬仰之色。
一些外地來的遊人和商販不解,遂向當地人詢問。
在長安城有誰的馬車能享受這種禮遇?除了曾經的虎威將軍、長安王,現在的逍遙王李郃,怕是找不出第二人了。
李郃剛同風柳三到主城外正在興建的四個子城工地溜達了一圈,視察一下進度,慰問慰問正在頂著烈日幹活的勞役,給他們賞賜些水酒糕點和錢銀。
這些年來,李郃可以說是事事順心,過上了自己所希望的生活。在這個由李家創建的大唐帝國裏,已經是沒有人能夠約束他了。而在長安城內,他更是說一不二的逍遙王。
但是,每當看到滿屋的嬌妻美妾時,他總是忍不住想起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他找了許多年卻始終沒找到的女人。
這個女人,就是白凝霜。
自從白凝霜同東方不敗交手受重傷失蹤後,竟就此了無消息。李郃動用了幾乎所有的力量在全國範圍甚至周邊鄰國進行尋找,卻始終一無所獲。白凝霜仿佛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一般,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七年了,七年來一直沒有半點消息,就連白柔都覺得白凝霜可能早在受重傷後就香消玉殞了。但李郃還是不肯放棄,他總覺得,白凝霜還活著,甚至在某個角落,正看著自己。
“表哥老公!~快停車,我要去‘陽鵲軒’選手帕。”正趴在窗口看風景的甄瑤忽然回過頭對李郃喊道。
“呃……表哥老公?”李郃聽到這個稱呼,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甄瑤習慣了或是喜歡叫他表哥,現在成了他的妻子後,還是改不過稱呼來。李郃每每都是耐心糾正,讓她要叫老公,可是小妮子覺得叫老公跟老公公似的,不好聽,還是表哥好聽。沒想到現在竟變成了“表哥老公”。
坐在一旁的風柳三聞得此言也是忍不住揶揄地笑起來。
李郃尷尬地咳嗽倆聲,瞥了風柳三一眼,悠悠道:“老風啊,你都快四十了,也是該找個媳婦了吧。否則的話外人還以為是本王不讓你娶媳婦呢。嗯,本王看錦繡樓彭老板的女兒挺不錯的,漂亮賢惠,改天我去幫你說媒吧?”
“呀?!”風柳三一聽這話,臉都綠了,趕緊擺手道:“不勞王爺費心,屬下自會解決,自會解決……”然後就縮到車廂的一角去了,生怕李郃又要替自己做媒。他對李郃可是了解得緊,要是那彭老板的女兒真的漂亮賢惠,他恐怕早就自己去提親了。
馬車停住,甄瑤拉著芊芊三步並作一步地跨下馬車,衝進了“陽鵲軒”。
“陽鵲軒”其實是個賣女子用的絲巾、手帕和小飾品的店鋪。離李郃的王府隻有幾十米的距離,抬眼就可以看到。因為賣的絲巾、手帕做工精美,頗有特色,所以深受長安女子的喜愛,幾年來已經在長安的幾條街開了十數個分店,越做越大。不過“陽鵲軒”卻始終不肯將分店開到長安城外,因此也成了長安的一個特色店,外地人談起“陽鵲軒”都用“長安陽鵲”來稱呼,其名聲已與京城的胭脂水粉、東都扈陽的珠寶首飾相齊。
李郃斜靠在馬車上,看著甄瑤和芊芊在裏麵有說有笑地選著各種絲巾手帕,不由笑道:“這陽鵲軒的名字還真是特別,陽鵲、陽鵲,難道是一種鳥鵲的名字?”
風柳三這時也從馬車的角落裏伸出了腦袋,道:“屬下倒沒聽過這種鳥鵲的名字,可能是有其他意義也難說。不過王爺,這陽鵲軒軒的老板,據說是位奇女子。當年從東北逃難至扈陽,在此處創辦了這間‘陽鵲軒’,七年時間就將‘陽鵲軒’開遍了長安城,長安的女子,幾乎人手一條陽鵲軒的手帕或絲巾。而那女老板,七年來,竟沒人見過她的真麵目。”
李郃奇道:“哦?你說七年時間,‘陽鵲軒’的老板娘長什麼樣竟沒有人知道?”
“不錯。能見她的人很少,平時她也極少在店裏出現,大部分時間都在樓上。”風柳三伸手指指“陽鵲軒”的三樓,道:“據說這位女老板,發如白雪,額如皓月,眼似明星,一直都蒙著臉麵,即使與她麵對麵談過生意,也看不到她的真麵目,搞不清她的年齡是多大。”
李郃來了興趣:“怎麼,這麼神秘的女人,幽冥天就沒查查她嗎?幽冥天也不知道她年方幾何,長什麼樣?”
風柳三回道:“這個……幽冥天不屬屬下管轄,他們是直接對王爺您負責的,您應該去問司空大人和元大人。不過……以屬下之見,當初從東北、西南和全國各地彙聚長安的人,數以幾十上百萬計,若不是有什麼可疑跡象,幽冥天估計是不會浪費時間去調查的,您給他們的其他任務,可是不輕呢。這女老板,說不定隻是有什麼病不宜見光呢。”
李郃點點頭:“嗯,這女老板叫什麼名字?看來她經營店鋪頗有番手段,能想到精品策略而不肯將分店開出長安城,可見她的眼光極為獨到。有機會,可以跟她合作合作,沒事做做生意撈撈銀子,也是個不錯的休閑活動。”
“這女老板姓雙,名字好像是叫百靈。嗬嗬,其名為百靈,其店為陽鵲,這女老板看來對鳥頗為喜歡呢。”風柳三笑道。
“雙百靈,嗯,不錯的名字。”李郃說著,心頭忽然一跳,又抬起頭看向麵前那間店鋪的招牌,喃喃念道:“陽鵲……百靈……雙百靈……陽……鵲……”
風柳三見狀疑惑道:“王爺,有什麼不對嗎?”
卻見李郃眼現炙熱之色,一下躍下馬車,衝進了“陽鵲軒”。 看到李郃也進了“陽鵲軒”,店掌櫃和幾個夥計慌忙跪伏於地,高呼:“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李郃擺了擺手,道:“免禮,你們老板呢?”
老掌櫃從地上站起來,恭聲道:“回王爺,我們家主人的在樓上,身體不適,不便出來拜見王爺,還請見諒。”
這時甄瑤拿著一條手帕過來拖著李郃的手臂,嬌聲道:“表哥老公~,你看這條手帕漂亮嗎?我把它送給青青姐姐,她會喜歡吧?她一高興,是不是就會教我撫琴了?”
李郃拍了拍小表妹的手,笑道:“當然,她當然會喜歡。不過我覺得你學琴,還不如跟豔兒學學舞蹈。”說罷回頭對那掌櫃道:“你跟你們主人通報一聲,說本王想見她,有要事相談。”
“這……”那老掌櫃皺起眉頭,為難道:“王爺,我們家主人恐怕不方便見客……”
“混帳!哪來的這麼多麻煩,王爺想見誰,還輪得到你們方便不方便?!”旁邊的護衛將軍按著佩刀刀柄喝道。
老掌櫃和幾個夥計被這麼一嚇,都趴到了地上,連連求饒。
李郃對那護衛將軍和旁邊的護衛道:“這裏沒你們的事了,到門口守著去。”
護衛將軍躬身應是,帶著五個黑甲護衛走出了“陽鵲軒”,按刀肅立門口。車上的風柳三探出頭問道:“王爺在裏麵做什麼?”
護衛將軍回道:“王爺想見‘陽鵲軒’的老板。”
“哦。”風柳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陽鵲軒內,李郃又對甄瑤和芊芊道:“你們也先回馬車上去吧,我有點事,很快回來。”
甄瑤撅起小嘴,似乎並不樂意,不過在芊芊的勸導下,還是離開了陽鵲軒,回到了馬車上。
李郃看向店鋪中唯一的樓梯,對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的老掌櫃道:“你們主人在幾樓?”
“三樓……”老掌櫃頭都不敢抬,顫聲回道。雖然他們的鋪子離逍遙王府隻有不到百步距離,不過當他們真正麵對這位長安城的主人時,仍舊是掩飾不住心中的敬畏。李郃隻要稍流露出不悅之色,就能讓他們心生顫栗。
直到李郃走上了樓梯,跪伏在地的老掌櫃和夥計們還全不知情,仍舊死死地將頭抵在地上,甚至連眼睛都閉上了。
樓梯發出咿呀咿呀的呻吟,李郃的腳步很慢,也沒有刻意放輕。就這麼一步一步地向三樓走去。
終於,他上到了陽鵲軒的三樓。
三樓,有一個大廳,四間屋子。大廳擺設簡單,格調高雅,正麵掛了一幅水墨畫,廳旁擺著一個精致的香爐。清幽的檀香正從其中淡淡飄出,令人精神為之一爽。
李郃的目光一下就被廳中的那幅畫吸引了過去。當然,並不是因為他突然間對藝術感興趣了,而是那畫上所畫的景致,是他非常熟悉的地方——扈陽鵲橋。
李郃走近兩步,看到畫的落款處赫然寫著三個字——白凝霜!
心中禁不住地狂喜起來,是她,真的是她!李郃隱隱感到第二間屋子裏有呼吸聲,慢慢地走了過去,推開了屋門。
這是一間書房,牆壁上掛滿了水墨畫,而畫中所畫之物,無一不是扈陽鵲橋和望鵲樓周邊的景物建築。
一位女子身著白色長衫坐在窗前書桌旁,刀削般的肩膀似乎在微微顫抖著,雪白的長發披散在肩頭,直垂至臀。
這個背影,似乎熟悉,卻又陌生。
聽到李郃開門進來的聲音,那女子的呼吸更急促了,卻仍舊沒有回過頭來。
李郃站在門口,看著那瘦削的纖背,眼睛竟有些許的濕潤。
“霜兒,是你嗎?”
白發女子低下了頭,卻沒有回答。
李郃緩緩地道:“我知道,你在上麵看到我了。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在這裏七年卻始終不肯來找我?你知道我找你找的多辛苦嗎?我找遍了大唐的各地,卻沒有想到,你就在我的身邊。每天都要經過,就這麼幾步之遙……”
肩頭微微聳動,白發女子似乎正在抽泣。
“雙百靈,不就是白凝霜嗎?陽鵲軒,不就是扈陽望鵲樓嗎?你沒有忘了你自己是誰,也沒有忘了我。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肯與我相認?你究竟在怕什麼?怕什麼?!”李郃走到白發女子的身後,輕輕扶助了她的粉肩。
白發女子轉過了頭來,一張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的麵龐,立時讓李郃心底深處所有關於白凝霜的回憶通通浮現起來。是的,她就是白凝霜,就是他苦苦尋找七年而不得的霜兒!
“不一樣了,我已經不一樣了!”白凝霜泣聲道。
李郃皺眉:“不一樣?什麼不一樣了?”
“我的頭發,已不再烏黑,我的武功,也都沒有了。你說,哪裏還一樣,哪裏還一樣!”白凝霜一下掙脫了李郃的手,站了起來,又轉過了身去,眼中的淚卻流得更歡了。
李郃聞言一怔,隨即失笑出聲:“你擔心的就是這個,你說的不一樣,就是指變白的頭發和失去了武功?”
白凝霜回頭瞪了他一眼,咬著小唇嗔道:“你還笑!”淚水仍舊源源不斷從清潭般的大眼睛中湧出。七年的傷心和委屈,七年的思念和痛苦,這下全都如破閘而出的洪水,傾瀉而出,收都收不住了。
對從小就跟在白柔、小青身邊,在雪華宮長大、在冰宮習武的白凝霜來說,烏黑及腰的長發和飄逸的身法、武功,乃是一個女子最引以為傲的東西。可是在同東方不敗一戰後,她秀發變白了,武功也失去了,自己便覺得已不再有資格去愛,這才會在李郃王府旁邊開了間店鋪一守七年,卻始終不肯與李郃見麵。
李郃一把將她抱在了懷中,溫柔撫摸著她那滿頭絲滑的白發,輕聲道:“我覺得你頭發變白後,反而更漂亮了呢,黑色的長發滿街都是,而雪白卻又光滑柔順的長發,可就隻有霜兒你才有啊。至於武功,現在我的身手也是不錯呢,足可以保護你了,你又何必一定要有武功呢。你看你這白玉似的手指,未必要拿劍才能體現價值啊,拿畫筆或撫琴也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