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學蜀學及其唯心主義思想(續)(1 / 3)

洛學蜀學及其唯心主義思想(續)

蜀學與蘇氏唯心主義思想

北宋時代蜀學的領袖是蘇軾、蘇轍,重要人物有張耒、秦觀、黃庭堅、晁補之等。他們在文學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但依照蜀學中人自己的看法,他們的學術中最重要的並不是文學藝術。當時曾有人讚揚三蘇的文學造詣,秦觀就反駁說:

“蘇氏之道最深於性命自得之際,其次則器足以任重,識足以致遠,至於議論文章,乃其與世周旋,至粗者也。閣下論蘇氏而其說止於文章,意欲尊蘇氏,適卑之耳!”

關於他們在文學方麵的貢獻,不屬於本書的範圍,這裏隻就他們的哲學思想予以概述。

與洛學比較,蜀學是更多地接受佛學的影響,並公開地宣揚佛學。蜀學學者以談禪相尚,並撰作了大量佛教的文章。晁補之自述:“年二十許時即知歸依正法,更不生疑”(雞肋集卷六九答楷老別紙);黃庭堅更老實承認他象個和尚(豫章黃先生文集卷一四寫真自讚)。他們所交往的僧侶多屬於禪宗,特別是黃龍慧南一派,也有一些天台宗人,如辯才元淨、海月慧辯、參寥道潛。

同時,蜀學學者也講求道教方術。蘇軾自八歲即從道士為師(誌林卷二),他寫了不少龍虎船汞論一類道教文字,實際上也確曾“用道書方士之言,厚自養煉”。蘇轍自稱“心是道士”(欒城後集卷五自寫真讚);秦觀也有修真遣朝華的故事。

因此,三教會一是蜀學的主要的宗旨。蘇軾說:

“孔老異門,儒釋分宮,又於其間,禪律交攻。我見大海,有此南東,江河雖殊,其至則同。”(東坡後集卷一六祭龍井辯才文)

秦觀也說,他的著作中雖然有“先王之餘論,周孔之遺言”,但更多的是“浮屠、老子、卜醫、夢幻、神化、鬼物之說”,他辯解道:

“安知彼之純不為駁,而吾之駁不為純乎?且萬物曆曆,同歸一隙;眾言喧喧,歸於一源。吾方與之沉與之浮,欲有取舍而不可得,何暇是否信誕之擇哉?”(淮海集卷三九逆旅集序)

蜀學正是這樣一種糅合三教的大雜燴,他們據此一方麵和洛學爭奪正宗的地位,另一方麵對王安石的新學從理論上展開鬥爭。

蘇軾字子瞻,眉州眉山人,生於宋仁宗景祐三年(公元一○三六年),卒於徽宗建中靖國元年(公元一一○一年)。蘇轍字子由,生於仁宗寶元二年(公元一○三九年),卒於徽宗政和七年(公元一一一七年)。他們的哲學思想主要見於蘇軾的毗陵易傳和蘇轍的老子解。

毗陵易傳雖是由蘇軾完成的,但也包括了蘇轍的意見,可視為二蘇通力合作的產物。老子解則最能代表蜀學融會三教的特點。蘇轍在該書附題中敘述他在筠州著作時與禪僧道全論道的經過:

“予告之曰:‘子所談者,予於儒書已得之矣。’全曰:‘此佛法也,儒者何自得之?’……予曰:‘孔子之孫子思,子思之書曰中庸,中庸之言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中節謂之和”,……蓋中者佛性之異名,而和者六度萬行之總目也。致中極和而天地萬物生於其間,此非佛法,何以為之?’全驚喜曰:‘吾初不知也,今而後始知儒、佛一法也。’予笑曰:‘不然,天下固無二道。’……是時予方解老子,每出一章,輒以示全,全輒歎曰:‘皆佛說也!’”

蘇轍指出道學所謂“中”即是佛學的“佛性”,恰好揭穿了洛學“極高明而道中庸”和“未發之中”的底蘊。蘇轍以儒者身分注解老子,而自命為“佛說”,所以蘇軾跋此書說:“使漢初有此書,則孔老為一;使晉宋間有此書,則佛老不為二。”(仇池筆記卷上)

在二蘇的哲學中,最高範疇是“道”,而沿用漢儒和玄學的術語,特稱為“道之大全”。蘇軾說:

“夫道之大全也,未始有名,而易實開之,賦之以名;以名為不足,而取諸物以寓其意。”(毗陵易傳卷八)

蘇轍也說:

“古之所謂智者,知道之大全,而覽於物之終始。”(老子解古之善為道者章第六十五)

這一名辭後來即為朱熹所沿用。

“道”或“道之大全”仍即佛學中雙遣有無的抽空了的本體。蘇轍這樣形容他所說的“道”:

“道非有無,故以‘恍惚’言之,然及其運而成象,著而成物,未有不出於恍惚者也。”

“方有無之未定,恍惚而不可見;及夫有無之交,則見其窈冥深眇,雖未成形而精存乎其中矣。”(同上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這樣,“道”是一種特定名稱的世界的作者、創始者,和稱“主”的上帝是異名同實的範疇,和“佛性”具有同樣的規定。反之,有形的物質世界,按照蘇轍說來,即使是天地,那也是“未離乎形數”(同上天長地久章第七),是有限的,而“道”則超出形數:

“物之有形者皆麗於陰陽,故上皦下昧,不可逃也;道雖在上而不皦,雖在下而不昧,不可從形數推也。”(同上視之不見章第十四)

在這個意義上來說,道雖被規定為超越有無的東西,但由道而至萬物,仍是由無到有的過程,因此蘇軾說:

“至虛極於無,至實極於有,無為大始,有為成物。”(毗陵易傳卷七)

蘇轍把有無換成終始的概念,他說:

“古者,物之所從生也,有者物之今,則無者物之古也。”(老子解視之不見章第十四)

這便重複了玄學的“無能生有”的命題。

“有”與“無”的關係,在二蘇的體係中就是現象與本體、妄與真的關係,被稱為“萬物”的物質世界於是被描寫為虛妄的:

“苟一日知道,顧視萬物,無一非妄。”(同上治學日益章第四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