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小夜璽的掩護下她逃了出來,走出電梯門口時,她看到一雙男人的腳,男人頭頂鴨舌帽,瘦削的下巴,修長的身材,不知為何她一眼就認出這個熟人,是把她賣掉的長青幫的首領。
“隻要是賺錢的生意我都接。”他的聲音聽來還是冷漠地像塊冰。
她黑白分明的瞳孔強烈地收縮,心底一片死灰。他和綁架的人是一夥的?
“可我更想知道你和黎馨是什麼關係?”
黎馨,她的心跌落在塵埃裏,有多久她沒有想起曾經最好的朋友,她現在的名字是寒雪凝。
“這是我租在墨爾本的房子裏找到的。”那是一張黯黃的紙,字跡清秀,那是黎馨的遺書。
“把它還給我。”炯炯的目光望著他,伸出的手卻抓不住那張紙。
男人鴨舌帽下的臉猶如燃過的煙花瞬間沉進到黑暗裏。
“我忘了自我介紹了,”他的聲音冷漠而喑啞,“我的名字叫黎昕。”她的耳朵裏好像有血汩汩撞擊著耳膜,他說他叫黎昕,他是黎馨失蹤的弟弟。
“我不會放過你。”她的臉瞬間變得蒼白。“我姐姐是為你而死的。”
她無法為自己辨解,身體軟綿綿的站不穩,一雙手慢慢地扣在她的腰上,兩人的姿勢曖昧地像擁抱在一起。
“但我們可以合作。”她抬起頭茫然地看著他。“先從莊鶴年身上著手。”
這個倒戈相向的男人有什麼目的?她看不透她。
浴室裏傳來嘩嘩的水聲,僻靜的總統套房,從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寬闊的街道,黎昕那拉風的銀色跑車如離弦的箭向前飛奔著。五年後寒雪凝回到了中國。
安靜的空間,忽然間手機響了,屏幕上莊夜璽三個字閃動著,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拿起電話唔唔地回了幾聲,可以想像電話那頭小夜璽齜牙咧嘴舉起拳頭的樣子。
閉著眼睛,靠在床邊,仰著頭,皺著眉,試圖回憶往事,撫摸胸口那處淡粉色傷痕,那處槍傷,對方綁架了她和小夜璽,錢已經拿到手,而人也不放過。
剛剛黎昕抬頭眼睛紅腫著仰麵灌酒問她,當時就一點也不害怕嗎?隻差幾厘米而已,和心髒擦肩而過。
死嗎?假裝中槍的陣仗擺得太大,硬是在醫院躺了三個月,效果倒是很不錯,小爾璽就差發誓認一輩子對她為命似從,以莊鶴年的老謀深算或許看到了點什麼,隻是他再聰明,也找不到願意拿命去賭的蠢人。
在內心深處寒雪凝很佩服莊鶴年,他是強勢男人的典型,女人不可謂不多,但往往是逢場做戲,很有能力,事事講究分析和效率,任何繁瑣複雜的人事由他慧眼一瞥,心計一算,統統去偽存真。這樣精明能幹的男子自然是很討女人歡心的,他沒不迂回婉轉隻是直白對你的欣賞。
如果是一般女人應該早就對他歡心暗許,還感恩待德,可惜寒雪凝不屬於此列,也許就因為不屬於,男人才會加倍把感情和付出當真。
她也更能對他許出自己的願望:“她要林博瀚憔悴難堪有如無辜慘死的野鬼冤魂。”
莊鶴年沒有回話。
寒雪凝再說:“你早就調查清楚我的底細。親眼目睹母親的過世是年少時最痛苦的回憶,得不到父親的半點關心,被妹妹搶走了‘未婚夫’,愛上了‘哥哥’卻又不能相守……你明明洞悉一切的故事。”
一個冷血的父親,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失敗,盡管父母無從選擇。
莊鶴年看著她陰鬱的臉,一種難以名狀的憂傷在心底縈繞。
久違的情緒,商人不應擁有的情緒。
“就算是報答你救了我兒子。”他說,“我願意資助你。”
回憶終止,畫麵跳回她回國住的那間總統套房,“你那張倔強的臉,令我想要幫你。”黎昕將她零碎的劉海移至耳後,“我也想親自招待那位邱大小姐。”
他突然想起那場春雨,斷斷續續像陰鬱人的臉,她倒在地上,胸前夾雜著紅色的斑駁汙漬,如同一頁宣紙綻放一朵詭異的花。心忽然疼痛,一路劈哩啪啦蔓延到四肢百骸。
你的世界中永不褪卻的傷成了你我最頑固的羈絆。\t
其實人生沒什麼值得憑吊一輩子的,回憶有時就像回錄機,不斷被記錄再不斷的刪剪覆蓋,有了新的劇情。
她編出巨大的網,網住了自己還有別人,那天她逃出來,黎昕奇跡般地出現在她的麵前,以一個合作者的身份,他會幫她。
在細碎的光影中,她用那雙黑如點墨的眸子盯著他,裏麵浮動著算計的光,“在交贖金那天,請將槍口對準我。”
綁架的人死得很冤枉,他們的死隻為了成全一個女人的陰謀。
她不甘心,那麼多未了的事,就那麼硬撐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