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末統治階級的清議思想(續)(1 / 3)

漢末統治階級的清議思想(續)

黨錮與清議的轉向

在漢朝,朝臣以朋黨或黨附的緣故而遭禁錮者,比比皆是。每當權貴被誅,他的門生故吏常被看做黨附而禁細起來。但一般所理解的黨錮之禍,卻是專指桓靈之間的最大一次的黨錮。

我們在上麵,已分析了黨錮之禍的原因,剖解了它的真相,本節,我們再回頭簡略地敘述一下黨錮之禍的始未經過,同時研究一下“清流”們怎佯在宦官的反吉下,逐漸轉變他們的“清議”的本質與相貌,而走向“清談”。

由上麵的分析,我們知道黨錮之禍是漢未統治階級內訌的表現,參加的主要集團是宦官與外戚,而官僚則黨附外戚。後漢書卷十七黨錮列傅序,指出這一情形道:

“桓靈之間,主荒政謬,國命委於閹寺,士子羞與為伍,故匹夫抗憤,處士橫議。短乃激揚名聲,互相題拂,品核公卿,裁量執政,嫴直之風,於斯行矣。夫上好則下必甚,矯杆故直必過,共理然矣。若範滂張儉之徒,清心忌惡,終陷黨議,不其然乎。”

黨議的開端,最早是代表豪族地主的甘陵的“南北部”之議,二家的賓客走卒,相互攻吉,以後則為汝南南陽的“範黨”之議,兩郡的黨議成了地方勢力的喉舌。黨錮列傳序說:

“初桓帝為蠡吾侯,受學於甘陵周福,及即帝位,擢福為尚書。時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當朝,鄉人為之謠曰:‘天下規矩2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二家賓客,互相譏揣,遂各樹朋徒,漸成尤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黨人之議,自此始矣。”

範滂傳說:

“(汝南)太守宗資先聞其名,請署功曹,委任政事。滂在職嚴整疾惡,共有行蓮孝悌,不軌仁義者,皆掃跡斥逐,不與共朝,顯薦異節,抽拔幽陋。……郡中中人以下,莫不歸怨,乃指滂之所用,以為範黨。”

同時南陽岑,與範滂同有名聲。黨錮列傅序說:

“後汝南太守宗資,任功曹範滂,南陽太守成瑨,亦委功曹岑。二郡又為謠曰:‘汝南太守範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弘農成瑨但坐嘯’。”

這樣,流言轉到太學裏去,激動了太學裏的“輿論”。太學生領袖郭泰賈彪與大官僚陳蕃季膺王暢等深相結納,互相標榜,又攀上了外戚竇武,謠言更盛起來。他們對公卿的貶議品題,發生了力量,使許多官僚都不自安起來,不得不設法跟他們來往。黨錮列傅序說道:

“因此流言轉入太學,諸生三萬餘人,郭林宗賈偉節為其冠,並與李膺陳蕃王暢更相褒重。學中語曰:‘天下模楷李元禮,不畏強禦陳仲舉,天下後秀王叔茂。’……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貶議,展履到陰。”

後漢書卷九十九竇武傅說:

“(竇武)在位多辟名士,清身疾惡,……武得兩宮賞賜,悉散與太學諸生。”

武傅注引續漢誌歌:

“桓帝初,京都童謠曰:‘遊平賣印自有評,不避賢豪及大姓’。”(案:武宇遊平。)

這樣,使宦官的形勢顯得孤立起來。然而桓帝的老師周福,因了擁護皇權,既為清議所貶,自必與宦官同氣至於桓帝呢,在中央集權專製主義被豪族地主威脅之下,自然更要利用宦官勢力。

黨人對宦官展開了猛烈的進攻,如李膺案殺宦官張讓之弟張朔,杜密為太山太守,案捕宦官子弟之為令長有好惡者,岑殊殺賂遣中官而得顯位的富賈張凡等皆是。這使宦官們感到恐懼。李膺傳載:“自此諸黃門常侍皆鞠躬屏氣,休沐不敢複出宮省。帝怪問其故,並叩頭泣曰,畏李校尉。”在豪族地主階級進攻的形勢之下,竟然使皇帝“怪問其故”,感到很大的威脅。於是第一次的黨錮借張成的事件爆發了。這事發生在桓帝延熹九年,黨錮列傅序說:

“時河內張成,善說風角,推占當赦,遂教子殺人。李膺為河南尹(據後漢紀,李膺時為司隸校尉),督促收捕。既而逢宥獲免,膺愈懷憤疾,竟案殺之。初,成以方伎交通宦官,帝亦頗誶其占。成弟子牢修(據後漢紀為牢順),因上書誣告膺等養太學遊士,交結諸郡生徒,更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於是天子震怒,班下郡國,逮捕黨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遂收執膺等,其辭所連及,陳寔之徒二百餘人。或有逃遁不獲,皆懸金購募。使者四出,相望於道。明年,尚書霍諝,城陰校尉竇武,並表為請,帝意稍解,乃皆赦歸田裏,禁錮終身,而黨人之名,猶書王府。”

從這裏可以看出,在豪族對宦官的鬥爭中,實質上是身份性的豪族地主和皇族最高地主的鬥爭。所謂“共為部黨,誹訕朝廷”,就說明其中的階級意義。

黨事稍解以後,清議的力量卻更昂揚。尤其在桓帝死後,靈帝剛即位,大將軍竇武輔政,與太傅陳蕃,謀誅宦官,引用天下名士,這時,清議的力量更大。但二年後,在靈帝建寧二年(時陳藩竇武已被誅),宦官曹節侯覽又借張儉的事發動了第二次的黨錮。這一回代表豪族地主的官僚群損失極大,清議因而轉向。黨錮列傳序,李膺傳,以及宦官侯覽傅於此記載甚詳:

“自是正直廢放,邪枉熾結,海內希風之流,遂共相標榜。指天下名士為之稱號,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雇,次曰八及,次曰八廚。猶古之八元八凱也。……又張儉鄉人朱並,承望中常侍侯覽意旨,上書告儉與同多二十四人,別相署號,共為部黨,圓危社稷,……刻石立墠,共為部黨,而儉為之魁。靈帝詔刊章捕儉等。大長秋曹節因此諷有司奏捕前黨,故司空虞放、太俘杜密、長樂少府李膺、司隸校尉朱寓,穎川太守巴肅、沛相荀昱、河內太守魏朗、山陽太守翟超、任城相劉儒、太尉掾範滂等百餘人,皆死獄中,餘或先歿不及,或亡命獲免。

自此諸為怨隙者因相陷害,眶眥之忿,濫入黨中。又州郡承旨,或有未嚐交關,亦離禍毒,其死徒廢禁者六七百人。”(黨錮列傳序)

“(桓)帝崩,陳蕃為太傅,與大將軍竇武共秉朝政,連謀誅宦宮。故引用天下名士,乃以(李)膺為長樂少府。及陳竇之敗,膺等複廢。後張儉事起,收捕鉤黨。……(膺)乃詣認獄考死,妻子徙邊,門生故吏及其父兄,並被禁錮。”(李膺傳)

“建寧二年(侯覽)喪母還家,大起塋塚。督郵張儉因舉奏覽貪侈奢縱,……及諸罪釁,請殊之。而覽伺候遮截,章竟不上。儉遂破覽家宅,借沒資財,具言罪狀。又奏覽母生時,交通賓客,於亂郡國,複不得禦。覽遂誣儉為鉤黨,及故是樂少府李膺,太俘杜密等,皆夷滅之。”(侯覽傳)

第二次黨錮共十六年之久,直到中平元年,黃巾變起,才赦免黨人,誅徙之家,皆歸故郡。這十六年之中,又起過兩次很大的波瀾:第一次,熹平元年,竇太後崩,有人書朱雀闕,言天下大亂,曹節王甫,幽殺太後,常侍侯覽多殺黨人,公卿皆屍祿無有忠言者,於是詔司隸枝尉段熲四出逐捕,及太學遊生,係者千餘人;第二次,熹平五年,永昌太守曹鸞,上書訟黨人,帝怒殺鸞,又韶州郡更考黨人,陰生故吏,父子兄弟,其在位者,免官禁錮,爰及五屬。到光和二年,帝才用和海之言,黨錮自從祖以下,皆得脫釋。黨錮列傳序於此,曾感慨係之地說;

“其後黃巾遂盛,朝野崩離,紀綱文章蕩然矣。凡黨事始自甘陵汝南,成於李膺張儉,海內塗炭二十餘年,諸所蔓衍,皆天下善士。”

這就是黨錮之禍的始末經過。問題的中心在於豪族的宗族和門生故吏都被禁錮了。

正當所謂“天下善士”都被“蔓延”著牽入黨錮之中,官僚群的強宗豪族受到重大打擊的時候,另一方麵,鴻都門學生徒,與宣陵孝子這一類人物卻活躍起來。靈帝熹平元年,為了朱雀闕的文字,曾由段熲係太學遊生千餘人,而隔了六年,蔡邕卻上書言鴻都門待製之士和宣陵孝子了。這是很明白的,當太學生因為反宦官之故而遭摧殘之後,奉旨的鴻都門生徒與宣陵孝子就出現了,這是對豪族地主施行軟化與分化並進的政策。據後漢書卷九十下蔡邕傳:

“初(靈)帝好學,自造羲皇篇五十章,因引諸生能為文賦者,本頗以經學相招,後諸為尺牘及工書鳥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數十人。侍中祭酒樂鬆賈護,多加無行趣埶之徒,並待製鴻都門下,熹陳方俗閭裏小事,帝甚悅之,待以不次之位。又市賈小民為宣陵孝子者複數十人,悉除為郎中太子舍人。……(熹平)六年,邕上封事曰:‘……夫書畫辭賦,才之小者,匡國理政,未有其能。陛下即位之初,先涉經術,聽政餘日,觀省篇章,聊以遊意,當代博弈,非以教化取士之本。而諸生競利,作者鼎沸,其高者頗引經訓風喻之言,下則連偶俗語,有類俳優。或竊成文,虛冒名氏。臣每受詔於盛化門差次錄第,某未及者,亦複隨輩,皆見拜擢。既加之恩,難複收改,但守俸祿,於義已弘,不可複使理人,及仕州郡。……伏見前一切以宣陵孝子者為太子舍人。……虛偽小人,本非骨肉,既無幸私之恩,又無祿士之實,惻隱思慕,情何緣生。而群聚山陵,假名稱孝,行不隱心,義無所依。至有奸軌之人,通容其中。桓思皇後祖載之時,東郡有盜人妻者,亡在孝中,本縣追捕,乃伏其辜。虛偽雜穖,難得勝言。又前至得拜,後輩被遣,或經年陵次,以暫歸見漏,或以人自代,亦蒙寵榮。爭訟怨恨,凶凶道路。太子官屬宜搜選令德,豈有但取丘墓凶醜之人?其為不祥,莫與大焉。宜遣歸田裏,以明詐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