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族統治階級的腐朽與八旗生計的惡化
乾隆中葉,清朝疆域遼闊,四海晏安;國力強盛,“康乾盛世”臻於頂點。然而盛極而衰,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社會的階級矛盾也醞釀成熟。滿族地主階級侈靡逾度,崇尚浮華,在難以滿足的貪欲驅使下對滿漢人民加緊了剝削壓迫,政治上也走向腐化墮落。高宗為政標榜“寬緩”,實際上卻往往成為寬宥貪官汙吏的口實。越來越多的下層旗人在滿、漢地主的盤剝兼並下墮入貧困的泥淖而無以自拔。“八旗生計”的惡化大大激化了旗人內部的階級矛盾。
一、統治階級的衰朽
滿族在入關初期,還保持著比較淳樸的風氣,當時兵連禍結,經濟蕭條,統治者在生活上一般還不敢恣意奢侈,縱情遊嬉。聖祖比較儉約,宮中費用不及明朝的十分之一,並諄淳告誡滿族王公和八旗官員保持勤儉樸實的傳統。世宗本人也不事奢華,嚐命從人將宮中食餘之物日日檢貯,數年間積累數十石之多,並以此事廣為宣諭,意在表率臣僚,形成清明的政治風氣。但是,滿族貴族、官僚在全國範圍內是一個經濟、政治地位最優越的社會階層。當統治秩序穩定下來、封建經濟繁榮興旺的背景下,滿族貴族官僚追求浮華、貪圖享受的風氣難以竭止的速度彌漫。康熙年間,八旗王公貴族婚嫁多用錦繡金珠,死喪燒毀珍寶車馬,“嫁一女可破中人數十家之產,送一死而可罄主人數十年之用。暴殘天物,莫可計算”。當時掌握權力的滿族顯要大多斂財納賄,以為奢靡揮霍之資。權臣索額圖家資富贍,史稱“通國莫及”。另一權臣明珠貪髒在法,“貨賄山積”。滿族貴族世襲高爵厚祿,養尊處優,日以遊樂為嘻,平居積習,亦相效尤。居家器用,衣服飲撰,無不備極紛華,爭誇靡麗。這種現象,到乾隆時有加無已。
高宗炫耀盛世,生活侈靡,對於女樂、珍寶、宴筵、尋遊、無所不好。六次南巡,到處遊山玩水,所到之處,官紳競獻珍奇土產。1780年(乾隆四十五年)高宗70歲生辰,各地官僚將掊克聚斂的民脂民膏競相入貢祝壽。皇帝家族婚喪壽禮,常年不斷,豪侈場麵,司空見慣。高宗女兒下嫁和珅兒子豐紳殷德時,妝奩所費數百萬兩,待公主於歸,又賜帑銀30萬。高宗還大興土木,廣建宮苑,耗費不貲。皇帝即如此奢華,滿族的貴族官僚爭相效尤。諸藩邸皆畜聲伎,恢園囿,簡親王德沛用銀數萬兩建造別墅,亭榭軒然,在諸王邸中為最優。高宗內侄福康安,奢汰無比,家中“輿夫皆著毳毭之衣,姬妾買花日費數萬錢”。滿族貴族官僚,日趨享樂,沉溺於浮華,大量花費來自下屬的苞苴賄賂。和珅是曆史上有名的“貪相”,任大學士20年,貪汙贓款不下億萬兩。伍拉納任閩督,惟以貪酷用事,曾倒懸縣令以索賄,與另一貪官浦霖貪索贓款積至三四萬兩之多。當時,為官者上行下效,貪風日熾,所以史家稱:“非其時人性獨貪也,蓋有在內隱為驅迫,使不得不貪者也”。
滿族統治者貪賄成性,官場上形成朋比徇私、容隱欺蒙的腐敗風氣。官員“以模棱為曉事,以軟弱為良圖,以鑽營為取進之階,以苟且為服官之計”,大官僚唯知貪戀祿位,墨守陳規,不以國事為重,下屬則極盡阿諛逢迎之能事,或者緘默以取容。清朝百務廢弛、財政虧缺、吏治敗壞、案牘山積。滿族統治集團的腐化沒落,日益削弱了統治能力,使清朝統治走向下坡。
二、八旗生計的惡化
與滿族統治階級奢靡無度的生活形成鮮明對照的,是下層旗人經濟生活狀況白益惡化。這個問題,在康熙年間初露端倪。乾隆年間,已成為八旗內部帶有普遍性的社會問題。
北京是八旗駐紮的最大重點,也是“八旗生計”最嚴重的地區。數十百萬旗人久居京城內外,兵額有限,人口加增,又不事生產,生活每況愈下。沈起元在《擬時務策》中說:“甲不能遍及,而徒使之不士、不農、不工、不商、不兵、不民,而環聚於京師數百裏之內,於是其生日蹙”。
1771年(乾隆三十六年),裕親王允祿奏報說:八旗中無法維持生計的鰥寡孤獨多達6000餘名。無人贍養的旗人子弟淪為乞丐,甚至寡妻冒稱民婦並自賣為奴等觸目驚心的事件也接踵而至。
關內駐防旗人的經濟生活大體與京旗相同。東北地區的旗人在清初均領有旗地,以後陸續開墾荒地,經濟上一度比較寬裕。但是,伴隨大批漢民的湧入,旗人土地大多被漢族地主和農民典買,生計也每況愈下,1741年(乾隆六年)寧古塔將軍鄂彌達奏報,吉林烏拉3000名滿洲兵丁中,富戶僅21戶(272口),中戶848戶(8829口),貧戶1185戶(8935口),赤貧戶678戶(2894口)。這個典型材料表明,當地滿族人中,基本可以溫飽的中戶還不足三分之一,絕大多數是貧戶和赤貧戶。
八旗生計的惡化,絕不局限於北京或吉林烏拉一二地,已經迅速蔓延為全國各地旗人中普遍存在的嚴重社會問題。正身旗人生計日絀,使八旗兵丁的戰鬥力不斷削弱渙散,直接損害了清朝統治者的利益。為了緩解八旗生計問題的衝擊,清朝統治者陸續采取了賞賜銀兩、增加兵額、京旗移墾、漢軍出旗、動用公款回贖民典或“奴典”旗地等一些措施。盡管這些措施使旗丁的困難一時有所和緩,但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乾隆年間,除定例婚喪賞銀和不定期的“恩賞”外,將回贖旗地的旗租發還,每年加賞八旗兵丁一月錢糧。但賞銀落入旗兵之手後,或者抵補私債,或者妄行靡費。不過數月,罄盡無餘,依舊貧乏如故。漢軍出旗後,將餘出兵額,主要由滿洲人丁充補,同時增加兵額,但增加的兵額趕不上人口的增長。京旗移墾本身不失為一項積極的措施,同樣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