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風蒼茫,山野萋萋,在一片廣袤的山野之中,有一群少年,像追風似的在漫山遍野裏奔跑。
初始看去還以為他們是在互相追打玩鬧,可再仔細看的時候才發現他們哪裏是在玩鬧,分明是手拿利器互相在追殺。
那鋒利的銀光在耀眼的陽光下如一道銀線一樣在空中忽地閃過,一點一點地沾染上紅色的血絲。
“你……啊!”一聲聲響亮的嚎叫聲傳來。
一身黑色緊身衣的少年眼眸犀利,踏著樹尖而去。
對付這群追殺他的人,他很有一套辦法,他能夠躲在樹上,就絕不會跑到樹下。
畢竟有輕功,而且還能追上他的人並不多。
可對方人多,他隻有一人之力,就必須得想些辦法贏了他們——這是一場隻能贏不能輸的戰爭。
一輸就代表著死亡,而在這一場戰爭中,他曾經輸得很慘,隻剩下了半條命。
但是上天憐憫,他居然還能重來一次,這一次,他會殺光他們!
他黝黑幽深的眼眸像一道道釋放出冷光的野獸的目光,眸子裏所凝結著的都是對獵物的捕捉的冷光。
抱著捕獵的心態,他對著那群被釋放出來的同齡人步步逼近一個一個地分散他們一個個地殺光了他們。
“不錯,心夠狠!”一個全身裹在黑袍之中的女人突然出現在殺掉最後一個人的少年麵前。
“明夫人!”少年膝蓋一僵,在對上黑衣女人那冷得淩遲人的眸時,緩緩下跪。
這人便是梁玦,出生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出生在何地,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似乎自生來就是個不討喜的存在。
這個女人是他懂事後見到的第一女人,她讓他喚她明夫人,她說她來帶他走,會對他好——他信了,信了她的邪!
她的確帶走了他,不因他的想法而轉移,盡管看到她瘦弱而枯黃的麵頰時,根本不想跟她走,但是他似乎並沒有拒絕的餘地。
明夫人並沒有久留,說完那句話之後,就扔下他走了。
在她眼裏沒有親情,也沒有仁義,隻有誰比誰更厲害,誰比誰更有利用價值……
“小子,輪到你了!”他在經曆過一番殺同類的訓練之後,他被趕進了為獸籠之中。
在他們眼裏,人不如野獸凶猛,而他們想要培養出比野獸還要厲害的殺手。
於是梁玦那一日便正式被鎖在了獸籠之中,從殺惡狼開始,到後來的惡虎,再到後麵同時兩隻老虎的進攻……
重重的挑戰與訓練之下,他曾經沸騰過的心漸漸地趨向於冷淡。
他變得越來越冷越來越不近人情。直到他學成的那一瞬間他連呼吸都帶上了死亡的冰冷氣息。
在他終於殺遍殺手營之後,那天明夫人又再次突然出現帶走了他,這意味著他終於能夠暫時擺脫這一切的陰影。
他被扔到了大梁,在這裏有一個跟他長得很像的大梁皇子死了。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這裏的花兒果然美!”前世那年他被明夫人釋放出來,遊走到大梁千佛寺。在後院之中桃花樹下,他偶遇了那個有著清雅麵容,嬌羞笑容的少女。
他恍然被她對著桃樹笑著的笑容震驚了。
在他有限的生命中,除了訓練,除了殺人,除了死亡,他從來都沒有見過什麼叫笑。
唯二見過的兩個女人,其一的明夫人,她臉上就像終年降下的陰霾,她從來不當著她要訓練的獵物笑,她看不起,這是他親耳聽到她說過的:“他們這群沒有人教養的野種他們都不值得我對他們笑!”
後來他成了最強大的那一個人,明夫人在他臨行前到底還是對著他揚了揚唇角,可在他看來,那笑比哭還要難看,陰森扭曲。
其二的那個是早早被惡狼咬死的廖隱姑——這個後來才知道名字的女子,她整日裏隻會抱著自己的雙臂,看到危險,就隻知道大肆狂呼,她亦不懂笑。
可眼前這個明媚陽光的少女對著一樹桃花居然在笑,笑得人比花嬌!
梁玦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裏突然就冒出了這樣一句詩——在訓練的時候因為任務的需要,他們是被允許念書的,說起來文武兼修也真是諷刺了。
他看得大概太認真了,一不小心把手頭的劍撥動了,那把殺人無數的劍立刻被撥出了響聲。
他一驚,誰知那賞花的女子更是被嚇得不行,連連後退,竟未曾注意到她的腳下,那裏亂石成堆,又剛剛下了一場雨,下麵長著濕滑的苔蘚,她要是這麼一下磕下去,隻怕受傷不輕。
他幾乎連思索都沒有,下意識伸手護住了她。
“小心,姑娘!”他的聲音低沉而醇厚,輕輕挽住她的腰,將她推向桃樹,而他自己則因為腳下打滑,一不小心摔了下去。
“嘶!”有點痛,但是還好,畢竟這種程度上的痛感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麼。他穩了穩身形便在濕綠的苔蘚上站穩了身子。
“啊,你還好嗎?”身旁是那個當即盈潤清越的聲音,跟她的笑一樣甜。
梁玦驀地笑了,那個女子卻好像被嚇了一跳,立刻捂住了臉。他心頭一驚,意識到自己也許嚇到她了,轉身便想離去,卻被那少女扯住了衣袖。
“大哥哥,你的手……受傷了,對不起,都是為了救我,我替你包紮!”她小心翼翼地拉過他的手臂,動作生疏卻又認真地替他包了起來。
梁玦心頭驀地一暖,情不自禁地道:“我還以為是我的笑嚇到你了!”
那少女像聽了一個笑話似的,突然“咯咯咯”地笑出了聲:“怎麼會,大哥哥長得這般好看,清歌喜歡還來不及了!”
“喜歡,你喜歡我嗎?”梁玦心底那些異樣的情緒像突然經受了春雨過後的竹筍,一下子破土而出,然後瘋狂地生長起來。
“當然,大哥哥笑起來可好看了!”曲清歌稚嫩的臉龐上全是認真。
“那好,我也喜歡你!”梁玦一字一頓,像是宣告著什麼,又像在許諾著什麼。
隻是並沒有等兩人多聊幾句,便有丫環闖了進來,打斷了兩人的聊天,牽著嬌羞而清雅的小姑娘離去。
看著她素雅長裙的身影離去,梁玦握住了替他包紮傷口的錦帕,上麵繡著一個歌字。
歌,真好!
隻可惜,那時候的他卻身懷著明夫人布置下的重要任務,他能夠抽得出來的時間也隻有那麼多罷了。
況且以他的身份是不能夠隨意跟外人交流的,這一次也是運氣好,那些人不敢隨便進寺廟,不然,那個少女恐怕就要被……
因著想要保護她的原因,他再也沒有主動去找她,見她,隻是暗暗地打聽著她的存在,想著有朝一日,待他成事,他就回去娶她——她想她應該是願意的吧,畢竟她可是說了她喜歡他的!
然而最後他是事成了,可她卻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死在了難產之上。
他在攻進大梁宛平城之後,對著那地動之下殘餘的人恨恨地發泄著他積在心裏近十年的怨怒。
他要殺光他們,雖然他們也許沒有傷害過她,可隻有這樣他才能釋懷那段還沒有來得及長葉開花結果的感情……
殺了太多人,經曆過血流成河之後,他在突然一覺睡醒之後,變成了那個才十來歲的瞎皇子。
他的今生是他前世死後回到了這個瞎子皇子身上。
也是巧了,他被派到大梁之時,也正是他的前身重生到大梁瞎子皇子身上之際,他本就一直沒有過正式的名字,恰好趁著這一次,他叫梁玦。
他成功替代了不知因何種原因早逝的瞎子,雖然他從一個強勢的戰士變成了一個沒有辦法睜開眼睛看一看世界的人,但是他卻慢慢地找到了一絲平衡,那是來自於他前世的最深沉的牽掛。
在貼身侍衛沒由的講述下,他知道了他原來來到了大梁,還回到了十數年前。
他心裏當時什麼都沒有想,唯一的想法就是,他想要握住曾經被他錯過的那個女子。
從此他汲汲營營地活著,一點一點的重拾著他前世在荒野之中得來的一身本事。
當他終於有了自保之力,也差不多掌握了治眼睛的方法之後,他用自己的另一個名號文淵先生的畫作得以成功拜到曲遠橋的門下,成為他的學生——隻為更近一步更快地靠近那個女子!
他做到了,可在靠近她的過程中,卻一不小心獲知了她跟玉國公府以及百年玉牌的事情,在靠近她的中途,他順便搜羅了一把玉牌的事情——他挺後悔的,要不是他忍不住出了手,也不會有後來對清歌的愧疚,他雖然沒有實際上傷害過她,卻終究還是讓她置身於危險之際。後來看到清歌被梁璜抓去時他心裏曾經有過那麼一刻想要放手。
也許他原本就如明夫人前世所說,他天生就是一個不祥之人,天煞孤星的命,靠著誰,誰倒黴。
原本清歌一個多麼無憂無慮的女子,可就因為他,卻被不斷地連累……
他放手了,拒絕了清歌的主動靠近,可等他從漕幫回來時聽說了她要嫁給阮修遠的事時,他當場瘋了,記憶裏全是她的巧笑倩兮的笑容,還有那彎一笑就能彎成新月的眉宇。
他的腦海裏全是她,一想到如果她要是被別人占為己有了,他就想殺死那個人。終於還沒能忍住他做出了一個當時讓他為難卻受益了終生的決定——搶親。
在新房裏看到一身嫁衣的清歌,他心裏唯一的那一點愧疚和擔憂都消去了,被一種莫名的滿足感代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