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懷義和範叔站在一邊,告別儀式由殯儀館專門的主持人來主持。
楹聯,花圈,布置在一邊,範嬸的淑容永遠定格在了黑白的相框裏。
人的一生,最不希望留存下來的就是那一張黑白,無從渲染的照片了,痛之悲,思愈切。
主持人或許是精心準備的悼詞,深表哀意,麵目悲情,一番陳詞下來,幾次停頓,仿佛是置身在了其中,多次哽咽。
“陳悠……”範叔坐在輪椅上,抬起臉看向天花板。那張遺照上,不是她該多好啊。
怎麼能夠就這樣走了,不是說好的深情共白首,天涯不相離。現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樣子。
陳悠是範嬸的名字。
這麼多年了,她嫁給了範叔之後,別人問她名字,她都會笑的很開心的跟別人介紹說,他是範太太,範阿姨,範大娘……
“……我們將永遠記得你的好,永遠懷念你。”主持人聲情並茂,洋洋灑灑的一段陳述結束之際。
聲聲過耳穿心的話讓範叔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麵,“陳悠……”
要是他在一開始發現那小子吸毒的時候就搬家,離開那裏會不會就不會發生這樣了。
在場所有人無不悲慟至極,昔日精神奕奕的中年人,如今哭的像個孩子,頹廢的猶如喪家之犬,喪妻之痛,沒有人可以釋懷。
何況,他們二人相濡以沫,患難數十年,一朝之間黃土枯骨,塵歸塵,土歸土。熟悉了一輩子的那個人,隻能活在回憶裏,靜靜的看著他走到時間的盡頭。
他恨不得現在就一起跟著她走了。但是他還有兒子,懷義還在,他不能這麼自私,讓年輕的兒子沒有媽媽,又沒有了爸爸,像他小時候一樣,成為一個孤兒。
以後無依無靠。
“哼……”沉悶的環境裏,擴散開來的哭聲,擊碎了所有人控在心裏的情緒。範叔雙手搭在輪椅的扶手上,不顧淚水刮花了臉頰,無所謂被不被人看笑話。
他出神的盯著範嬸的遺像,久久不能屏住情緒。
“爸……”男兒有淚不輕彈,範懷義男兒頂天立地,站在範叔的身後,猶如一個強大的支柱,他緩緩在範叔身旁蹲了下去。
望著父親蒼老的臉龐,略帶哭腔的,“爸,媽走了,你不要哭了,我還在。”兒子還在,你哭成這樣,媽看到了會笑話你的。
範懷義低下頭,將額頭抵在範叔的手背上,金貴的男兒淚在看見地上被攆進塵土裏的那幾瓣菊花的時候,啪嗒一聲,墜在了泥裏。
常年在嚴寒環境下凍傷,粗糙的雙手,握住範叔的手心,微微發力,“媽她在天上,一定會保佑我們的。”
“……懷義,你從此以後就沒媽媽了……”
你從此以後就是一個沒媽的孩子了……懷義……範叔偏過臉,瞧著範懷義,右手輕輕的放在了他的頭上。
像是小時候安慰做錯事被斥責之後哭泣的時候,範叔看著趴在他手上的兒子,“爸爸要一個人給你帶孩子,進棺材了。”
“……”範懷義一抽鼻子,把繼續湧出來的淚水懟了回去,他和母親一句話都沒有說上。“嗯!”
“……”
相視而泣的父子兩,容不進去任何人的插足。
蘇煙拉了拉蘇秋,不讓他過去,好好站在那裏。
蘇爺爺一連數聲歎息,老氣縱橫的一下子來了,恢複不了以往的勁頭了。
他和蘇奶奶已經是活了很大一把歲數了,小病不斷,大病未有。已經是老天爺最大的恩賜了。
主持人放緩聲調,幾分鍾的默哀之後,安排參加告別儀式的人和家屬握手退離。
先是蘇爺爺和蘇奶奶,兩老攙扶著,走進範嬸遺像懸掛處靈堂的中間,鞠上一躬,低頭一悼。
相攜去到了範叔和範懷義麵前,“小範,保重身體,和我這個老不死一樣活得好好的。”蘇爺爺自稱為老不死。
其實蘇奶奶最明白他的心境了。這一幕,何曾相似,很多年之前。
他唯一兒子,體無完膚,遍體鱗傷,被國旗蓋著運回來的時候。他親自為他送行,白發人送黑發人,全了一生報國的節氣,喪了性命。
再後來,他一個老朽之軀,又送走了兒媳。
不到兩年,兒子和兒媳雙雙去世,留下來的三個孩子。葬禮的那天撕心裂肺,如今像是曆曆在目。
“懷義,別哭了,奶奶看著心疼!”蘇奶奶心痛的說道,滿臉皺紋的臉龐上盈滿了憂傷,“沒有媽媽,還有你奶奶我,看看,這一大家子都是你哥哥姐姐!!”
範懷義站了起來,站直了,立正了,手背掄掉眼裏的淚水,慌忙答話,“是!!”
他這一次哭過了,以後再也不會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