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上,晴空萬裏,豔陽灼灼。
今時逢五月,海上日光微微刺目,在離岸十裏處。問塵衣袂飄飄,攜一十歲少年踏波而來。
少年頗為平靜,顯然已對淩波而行習以為常。
忽而少年臉色互變,似是極為驚訝。
隻見海上忽起雲霧,騰卷開合中,一座山峰自海中突起,高插青冥。而後四圍又出他峰,漸連成脈,巍巍者橫亙海間。山色蒼蒼,其間亭台樓閣隱現,飛瀑流泉、玉階綿延。漸而雲霧蒸騰而上,顯現山腳一高大牌樓,三間四柱,雕雲繪龍,氣勢非凡,雖處位渺遠,雲紋龍身盤旋流動,明晰可辨。而牌樓上一雙金色篆字瀟灑縱逸,雖刻於牌樓,卻似欲飛騰而起,衝入霄漢。
平江見此麵色數變,蒼茫海上忽起仙山本已極為震撼,而牌樓上寥寥兩個篆字更攝人心神,不消幾時,仙山雖然在目,心神中卻是不存,唯有那一雙篆字卻牢牢盤據心頭。平江駭然。海市蜃樓之像,雖曾聽說,終是首見。
問塵沒有望向仙山,而是側臉盯著平江,對平江表現還算滿意。因左手為平江所攥,問塵習慣性抬起右手撩了一下額前一縷發絲,微風中衣袂輕擺,一如既往的出塵之態。
兩人立於海麵之上,隨波浪起伏上下。陣陣濤聲裏,問塵聲音清晰洪亮:“如何?”
“回師尊話,這勝景從來不曾見過,是以有些驚訝。隻是那兩個篆字徒兒不識,為何竟壓了群峰氣勢?”
聽此話,問塵那平日稍顯憂鬱冷然的麵上也浮現一絲笑意。
那便是我派宗門所在——玄華!”
那“玄華”二字吐字鏗鏘,如金石交鳴。此時微風陡然一緊,便送著“玄華”兩字散向遠方。
平江肅然,沉默良久後開口問道:“師尊,那而後當怎樣?”
“你且握緊了!”問塵又加了點力,緊緊握住平江右手,護身之法也更加了幾分,緩緩抬頭望著那山門牌樓,輕輕開口,“海市為引,入我玄華!”
平江隻覺牌樓上篆字金光忽亮,而後一道白色虹光從牌樓前延伸而來,直到問塵足下。問塵一拉平江,率先踏步而行,上了虹光。平江見了也邁步而隨,踏足處硬如平地,隻是在整個人處於虹光之上的一瞬,身體略有壓迫之感,然後便一切如常。
兩人幾息功夫便走完看似頗長的虹道,行在虹道之上看山依然渺遠,隻有山門牌樓近在眼前,自虹橋端邁下之時,平江眼前光華一閃,景色變換,下一刻便處於群山之中,牌樓之下了。
虹光退卻,雲霧悠悠,那海麵山峰清晰了一陣後又漸漸隱去,化歸虛無。海上什麼也不曾留下。
山門前,平江抬頭,白石台階在山間蜿蜒而上。半山之間,雲遮霧罩,看不分明,本在海麵感覺甚為強烈刺眼的光亮到此也變得柔和。上一刻驚訝緊張的平江,此時才漸漸放鬆,握著問塵的手也不覺收了回來。平江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這群山依然是在海中,遠眺卻如何也見不到來時海岸。
問塵拾級登山,平江緊跟著。不到半個時辰,平江便覺雙腿酸痛難忍,越行越慢。問塵沒有說話,隻是也放緩速度,等待平江跟上。兩個時辰之後,兩人已在半山雲霧之上。
平江邊走邊四處張望,點計此山共為峰九座,或險或秀,各不相同。而當前,兩人正在最高主峰景雲峰中,此時主峰上依山勢而建的宮殿樓台,飛簷畫角,盡在眼前,仙芝瑞草,分田而植,錦華瓊枝,叢雜而長。
問塵攜平江三轉兩轉,應答完每一位行禮弟子,在山腰一處院落安頓下來。
待平江略做休息,淨麵除塵後,問塵便領著平江來到主殿行入門之禮。殿門匾額上“玄華殿”三個篆字與山下牌樓上篆字同一氣勢,顯然是一人手書。
大殿後牆正中懸掛著開派祖師畫像。曆代掌門畫像則在兩側依次排開。
殿中人不多,居於主位的是玄華派當代掌教致虛真人。致虛一身灰袍,應是絲麻織成,腳下一雙麻布鞋,頭頂發髻也僅僅一支木簪綰就,全身樸素,自有一種威嚴神態。致虛真人兩側另有三位門派長老,兩男一女,名為致豐、致和、致心,卻是站著。
問塵上前向掌門與諸位真人見禮敘話。諸真人邊聊邊打量平江,使平江感覺頗為拘束。
稍後,平江按例隨問塵先拜祭祖師,便算是入得玄華門下,為第十八代弟子。
問塵落座,平江在下首對問塵三叩首。行完拜師禮,問塵對平江訓話,誦讀門規戒律,給平江賜下道名,這一代適逢道名首字為平,倒是個巧合,便以俗名作道名。再後自有掌管門派名冊的奉冊弟子取來門派金冊,置於靠門處案上,將平江名字錄入。
玉筆點蘸朱砂,落於金冊上將將拉出一橫,忽而急劇震顫,那弟子下意識鬆手後退,玉筆瞬間化作一道翠色流光向殿外激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