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過枯黃的蘆葦，發出嗚嗚的叫聲，猶如在哭泣。
李三捧收起魚簍，跺了跺腳，口中罵道：“這鬼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老天爺這是發了什麼瘋，不讓窮人活了嗎？”
看著魚簍裏五條半大不小的鯽魚，唉聲歎氣：“也不知能不能換到兩捧米，回去婆娘又要罵了。唉，明天到碼頭找個零工做吧，這魚釣不得了。”
轉身看見旁邊王碧蓉正出了院門，推著獨輪車，寬大的木頭輪子壓著冰冷的黃土，迎著寒風吱吱呀呀地向前走。
車上王宵獵包得嚴嚴實實，像個棕子，隻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麵，死死地看著灰暗的天空，不知看見了什麼。
“王姑娘又帶你弟弟去看周先生啊？”
李三捧放下手裏的魚簍，向王碧蓉打招呼。
王碧蓉笑著回道：“是啊。李大叔今天收獲還好吧？”
“不成，天太冷了，魚都躲起來不見人。——你弟弟好些了吧？”
每次見到王碧蓉李三捧都要這樣問一句，鐵門渡的許多人見王碧蓉都會這樣問，你弟弟好些了吧。每次王碧蓉都木然的搖頭。大家都習慣了這樣問，也習慣了王碧蓉這樣答。
然而出忽李三捧意料之外的是，今天王碧蓉竟然笑了，對他道：“是啊，今天小弟比平日有精神，想來就快好了。托大家的福！”
出乎意外的回答竟讓李三捧一下怔在那裏，直到王碧蓉要轉彎了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地道：“真是恭喜王姑娘了，也不枉你吃了這些年的苦。聽說張敞他們今天就回來了，你弟弟又大好了，不耽誤過個好年。”
看著王碧蓉走遠，李三捧拿起魚簍又歎氣。
富人怕夏天熱，窮人怕冬天冷。熱起來不管窮富，大家都無處可逃，可終究是熱不死人。冷起來的時候，富人盡可以穿起那裘的皮的毛的，吃飽了喝足了袖著手烤著火看窮人餓著肚子跳腳，不知什麼時候就倒在了路邊的溝渠裏。
這魚真不能釣了。明天去碼頭找個零工做，也能養得起婆娘孩子。王家那個五年來不說不動的活死人都好起來了，日子隻要熬下去就有希望的。
張大哥今天就要回來了，一切要好起來了。
王碧蓉柳葉一般的眉毛彎下來，壓扁了那雙明亮的丹鳳眼，嘴角輕輕翹上去，迎著寒風勾出一個笑臉。
雖然表麵上看不出有什麼差別，可王碧蓉熟悉弟弟的眼神，知道弟弟一定是有知覺了，最少是認識自己這個姐姐了。
隻要認得自己是他的姐姐，弟弟是個什麼樣子又有什麼關係呢，哪怕就像現在這樣，自己養他一輩子又有什麼不好？
而且，張大哥今天就回來了，就要好起來了。
路邊的垂楊柳細細的枝條如鞭子一般，抽打著湖上吹來的寒風，稀稀拉拉殘存在上麵的幾片枯葉，被寒風無情地撕下來，撲向屋頂上枯黃的茅草。
王碧蓉推著獨輪車，壓著地上的枯枝敗葉，吱吱呀呀地向鎮裏走。
不時有人問一句，王姑娘，你弟弟好些了吧。
王碧蓉笑著點頭，好些了，有精神了，就要好了。
問的人便一起開心，笑著慢慢消失在寒風中。
轉過街腳，是直通碼頭的路，兩邊的鋪子開門的了了無幾，難得見到的一個行人也是行色匆匆，伴著寒風，景象有些淒涼。
王碧蓉的臉上卻掛著笑意，推著弟弟向鎮裏走去。
錢老實的茶鋪正當著進鎮子的路口，幾個閑人圍著一盆炭火喝茶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