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的結果是早就料到了的,名落孫山也是人生之一悲。不巧世事總是禍不單行,剛回到鄉中,她就聞到父母作亡的迅。
生死對於她來說,不過是從床上睡到了地上。她父母發喪的儀式極為簡易,隻因為她本出身農門。又恰逢科考落榜。鄰人隻當她是臨了這等大悲,許是悲極至呆,也便更像書呆子了。
她從小便被作男兒教養。隻是聽鄰居們說,她還有一個姐姐,養至三歲便夭折了。她爹爹說了句:
“若是再得女娃,便不生了!”
結果就是,一語成讖,又得了她這個女娃。二老養個女娃也不容易,想讓這孩子與眾不同,便讓她從小作男兒裝扮。於是她從小便和一般的“男子”一樣,上私塾,拜先生,讀聖賢書,覽遍經史子集。
發喪回家的路上,一方士模樣的老頭見她精神恍惚,迎上去道:
“爾是何人,竟如此裝扮!死了,不一定就是了了!冤冤相報何時了!”言畢一陣風便不見了蹤跡。
幸逢這年月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加上父母生前辛勤勞作,家中餘糧甚足。可終究有坐吃山空的時候。
“王老漢,你看那宋家,宋宣之雙親作亡之後,便留了這獨苗。又沒說親,且落了榜,手無縛雞之力,恐是坐吃山空了!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宋宣之,生於某年某月。本有一姐,不幸夭折。養至十七,雙親,歿;科考,名落孫山;未婚。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二老未等小人婚配便入土,不知安否!”又一人接道。
“這宋家二老死得蹊蹺,不知是何因由?”
“聽聞這宋家有祖傳之寶紫玉瓶,就在他父母作亡那夜不知所蹤了!”
“莫非是奪寶後殺人滅口?”
眾人對於宋家二老的死因眾說紛紜,終無定法,各種版本的說法紛紛出爐。又說宋家二老生前過於勞累,積勞成疾,便舍小兒而去;有的說是二老見獨子未能高中,鬱積五內,等不到兒子歸鄉便撒手歸西;還有的說是宋家深藏紫玉瓶,遭賊人惦記,被滅了口。
晚間,夜幕垂下來。
她走向家裏的暗閣,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不多久,燭光照耀之下,她掘出了一個通體紫色,發著幽光的花瓶模樣的瓶子,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對那紫色瓶子說話道:
“阿蕪,你也忒心急了些!”
不料她話音剛落,那紫色瓶子便飄出一縷紫蕪,化成了一個女子形狀。這便是她口中的紫蕪了。紫蕪身姿窈窕,麵容嬌俏,唇畔含香,肢體巧玲。青絲輕綰,留了兩縷垂在雙肩之上。身上掛滿了小巧的紫色瓶子。如同一幅可以聽到女子銀鈴般的笑聲的畫一般。
“姐姐你向來涼薄。你不惹塵世纏愛恨怨,我記性卻是極好。那宋明,可是害你肉身浴火的主謀。”紫蕪提高聲音,似是胸中填滿了千般仇恨。
“他是我爹,我是宋宣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她淡漠的聲音回蕩在這隻有兩人的暗閣裏。誰也不知道,那紫玉瓶根本就沒有失蹤,不過是被宋宣之藏了起來而已。
宋宣之依舊麵無表情地望著紫蕪。紫蕪見自己的仇恨沒有得到宋宣之的回應,也不惱,繼續道:
“姐姐,你可知道,我便是你那三歲夭折的姐姐。我就是要叫宋明絕子絕孫!”
“阿蕪,收手吧!現在宋家二老已經作古,你再繼續下去,隻會……不要再傷及無辜了!”
“姐姐,在我心裏,隻有,欠我的,便要還予我!”紫蕪說完便化了一縷煙入了瓶。
宋宣之見紫蕪入了瓶,隻是歎了口氣。卻突然回想起父母發喪的那天,那個道士的話。然而她向來不信這等子虛烏有之言。終是沒有再去想紫蕪的事了。便隻是安心過起了獨居的生活。
落了榜之後,宋宣之便落了閑。無事題了詩畫於集上擺賣,或應鄉裏之邀,寫寫文書,勉強維持生計。
一日正午,她照例收了攤位準備回家用午膳。此刻日頭辣熱非常,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滴落。突然,一把折扇抵住了她收攤的手。她抬頭一看,卻是以前經常找她麻煩的王家惡少。
“這不是宣之兄麼?落了榜,也不請兄弟們家裏坐坐。原來是出來賣詩畫來了!”王家惡少說著用扇子勾了宋宣之下巴。
“你想怎樣?”她本不想搭理,卻因這夏日太陽毒辣異常,心急口快吐了這麼幾個字。
“我想怎樣?哈哈!兄弟我這廂是給你送涼快來了!”隻見王家惡少手一招,他身後的奴仆同夥們便湧上來,將她的攤位砸得一塌糊塗。接著又過來搶了她的鞋子。
“宣之兄雙足纖細白皙,若是肖女兒般纏了足,我都不禁要錯把宣之兄當作女嬌娥了!哈哈,我們走!”說完王家惡少便散了去。
這王家惡少,是本地富商王二仁的獨子。名喚王大。說來也滑稽,他父親叫王二仁,他卻叫王大。都不知道到底誰老大了。這王大仗著家裏財大氣粗,欺男霸女是常有的事。有錢能使鬼推磨,當地父母官對於這樣的人物隻是睜隻眼閉隻眼。於是這王大更加有恃無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