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覺直睡到夜幕低垂,車廂內的琉璃燈已然高掛,璀璨的光華,令她剛剛睜開眼睛又緊緊閉上。
“小野貓,睡得真是香甜啊!”少年的手指又撫上了她的臉。
靈越睜開眼睛,冷冷地看著他,眸色如同染上了冰霜。
“美人,為何這樣看著我?莫非被我的美色所傾倒?”少年微微一笑,他又換了一身衣服,迷離的琉璃燈下,長身直立,膚白如玉,玄黑色的袍服綢緞光澤隱隱流動,上麵繡著暗紅色的花紋若隱若現。靈越倏然瞪大了雙眼。
——那花,細長的花瓣如爪,叢叢修立,不見枝葉。正是彼岸花。
“你……”她本想說,“你是花間穀的人。”心念轉動,她淺淺微笑,改口道:“你真美。你才是當之無愧的美人。”
少年的眉間頓時如百花競放,春色無邊:“哦?你好調皮啊,一會叫我妖精,一會又讚我是美人……”
他的櫻唇又要湊過來,靈越忍無可忍叫道:“夠了,你再這樣,我就咬舌自盡……”
“咬舌自盡多疼啊……”少年撲哧一笑,卻生生退後一步,直起了身子,重整衣冠。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阿娜依嬌軟的聲音從簾外傳來:
“主人,回到聖宮了。”
珠簾被一隻纖美至極的手卷起,接著一個少女明媚可人的臉出現在眼前,她那流轉的眼波有意無意地掃了靈越一眼,似是一怔,隨即甜甜笑道:“恭迎主人回宮。”
“數月不見,阿幽出落得越發美麗動人了。”少年揚起嘴角,對這那少女輕聲呢喃,少女的粉臉之上泛起迷人的紅暈,打著簾子的手卻紋絲不動,聲音更柔更媚:
“阿幽恭迎主人回宮。”
少年手指輕輕拂過靈越的腰間,靈越頓覺氣息流轉起來,她悄然用力,發現縱然行走自如,卻無法施展輕功。這少年並未解開她全部的穴位。
她恨恨地盯著少年,少年神態自若,恍若未見,輕輕將手放在她的腰間,“小野貓,隨我回宮吧!”
靈越站在她的身側,一步一步下了馬車,尚未站定,便聽到如潮的聲音此起彼伏:
“我等恭迎主人回宮。”
她的呼吸幾乎凝滯。
此時已是黃昏,漫天的落霞流霧,一道道深紫,一道道烏藍,一道道淺紅,一道道橙黃,在大風之中鋪設出萬千迷離的景象,急速地遊走。
霞光之下,卻是另一副景象。一片空曠的草地,整整齊齊半跪著數排年輕的女子,俱是一身黑衣,宛如墨雲低垂。她們勾著頭,無人敢直視這少年。
“姐妹們都起來吧!”少年走到近前,大風吹起他的袍服,獵獵作響,他挺直的身材,更顯得玉樹淩風,“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姐妹們可曾勤加練習?”
“我等謹記主人的教誨,不敢稍有倦怠。”眾人又齊聲道。
“很好!”少年的嘴角泛起笑意,他環視眾人,慢慢走到一個圓臉的少女身邊,靜靜地凝視著她,不發一言。
那少女初時鎮定自若,漸漸身體顫抖起來,竟似篩糠一般,忽然撲通一聲坐倒在地,額上流出細密的汗珠來。
“如此不堪一擊,留著何用?”他揚起雙眉,嘴角還殘留這動人的笑意,眼波卻已寒如冰刀。
“主人饒命……主人饒命……”那少女如夢初醒,頓時搗頭如蒜,苦苦哀求起來。
“主人,張慧娥初來乍到,尚不足一個月。雖是天資駑鈍,倘若勤加練習,必定……”阿幽為少女求情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閉住了嘴巴,咬緊了嘴唇。
因為主人在笑。
不但在笑,那一雙令人沉淪的眸子還在她的麵上轉了幾轉。
懼意仿佛排山倒海一般碾壓過來,她的膝下蓋不由自主地一彎,也跪了下去:“阿幽僭越了,請主人責罰。”
“罰,當然要罰……”少年的聲音忽而變得輕佻而又柔膩,阿幽的俏臉在霞光映照之下,燦若春桃。
那叫張慧娥的少女還在苦苦哀求,已是淚流滿麵。
“陶婆子想來已經老了,越發沒有眼力勁了,這樣的貨色也敢往我眼前送?”少年輕笑一聲,揮揮手,“送到蓮池去。”
少女頓時麵白如紙,後麵的黑衣女子們也齊齊垂下了頭,唯恐主人注意到了自己。
“可憐……”阿娜依突然輕輕地歎息。
波奴立即瞪了她一眼,“阿娜依,如果被主人聽到,恐怕你也要去蓮池了。”
阿娜依生生打了一個寒戰,不再說話。
靈越卻在想,張慧娥這個名字好熟悉,難道是張大龍走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