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師飲徒授的事也未嚐不會發生,這天碧吟霜在傳授黃鶯黃鶯武功的時候就忽然想通了一樁困擾她許久的症結。
“人都長著一對眼睛,但能見到的東西就大有不同,就像蚊蟲看到的是它賴以為生的血管,而我們看到的都是皮毛。若不能擺脫故有的視障,跟瞎子也沒什麼兩樣。”
這教誨出自碧吟霜之口,黃鶯卻不服氣的反問,“人能看到的都大同小異,難道我瞧見的跟別人一樣,就不算長著眼睛嗎?”
碧吟霜麵無表情的說,“同樣是用眼睛去瞧,練武者怎能與凡人用一樣的方式。你這十幾年人生,可曾見過冰嗎?”
“那當然是瞧見過的。”黃鶯應聲後,複又確認道,“小姐說的,應該是水結成塊後的冰吧?”
碧吟霜答,“我知道冰水轉化,水冷則成冰,哪還有別的東西可以。”
“原來其它液體不能嗎?恕奴婢見識淺,知道凝水是成冰,不知道凝酒是成何,還以為那也叫冰呢。小姐啊,是不是我們隻為自己能見得到的東西取名字,對那類不常出現出現亦或是難以見到的事物就不甚顧忌,甚至每每視而不見。”
碧吟霜的眼神忽的轉變,黃鶯瞧到這一變化,畏畏縮縮的說,“小姐,奴婢說的不對嗎,那我不多嘴了。”
“對,你說對了。是我眼界狹隘了。”碧吟霜忽的一聲笑,竟從房裏跑了出去。
她原本想從冰與水之間的轉換介入,教導黃鶯玄冰決,現在卻反而因她的說法打開了心門,忽的想通了。在莫家祖宅的密室時,那石壁上留字說當初所有藥水都汽化了,但是實際卻不是消失了,隻是以另一種形式保存了下來,無上天尊閉關多年,不是重新煉製成了藥水,而是在密室之中把那些汽化的藥水全部吸收到了自己體內,如果這世上還有一瓶“破心結靈水”,那麼就是全部在他血管裏。
這具屍體,還得找回來啊!
因為那殘壁與破落城門,是大風堂盤龍穀的城門。
國破家亡的感傷,普天之下沒有人能避免得了。
除了看破紅塵的出家人。。
趙無忌不是出家人。盤龍穀就像他的家,他的國,盤龍穀的兄弟,就像他的親兄弟。
此情此景,他能不感傷?
落日餘暉,照在大旗上麵。無風,大旗敗垂,橙紅的光影投射下,更顯淒清之感。
五月初四,明天節慶的粽子,想不到盤龍穀的兄弟再也吃不到了。
踏入城堡,趙無忌的感傷更加濃烈了。
因為他看到屋前的艾草,已被鮮血染紅。那簷下吊著的粽子,竹葉青青竟然濺滿紅斑。
還有那死者,敞開的胸前猶掛著愛人親手編織的香包,香包上也是血跡斑斑。
趙無忌幾乎忍不住想嘔吐,他忍住嘔吐,卻忍不住心底無窮的感傷。他再不敢觀看麵前的景象,他轉身,掉頭發足狂奔。
他奔跑得很快,直到氣都幾乎喘不過來了才停止下來。
他伸手扶住一棵大樹,喘著氣,嘔吐的感覺再也壓抑不住,咕嚕咕嚕的吐了起來。
然後,他又發足狂奔,奔向夕陽殘照下的地平線。
他停步,看著火紅的夕陽。
好紅好紅的太陽,一如他的滴血的心,一如他冒紅絲的眼眸。
他的感傷已變成悲憤,他想大叫大喊,但卻一點聲音也沒有叫出來。
他好恨唐傲。為什麼要騙他?為什麼要騙他說端午才進攻?為什麼他不寫信?
他有一股衝動,想立刻奔回唐家堡,找唐傲算一算這筆血債。
然而,他並沒有這樣做。在一陣激動過後,他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走回盤龍穀,進入一間屋子裏,找到一把鋤頭和鏟子。
他在山丘裏,在月色星光的照射下,一鋤一鋤的將土地鋤開。。
鋤呀鋤,鏟呀鏟,挖呀挖,他的全身已濕透,他的雙手已疲憊得快到抽筋的地步。但他不管,隻是一味的繼續這些動作。
然後,他將一個一個的屍體,通通丟進挖出來的大洞裏,又把泥土一鏟鏟的填回去。
他砍下一棵樹,削出一塊木板,用刀在上而刻下了“大風堂兄弟之墓”
七個字,把木板插在土堆上。
這時天色已逐漸泛白,他對著木板,默然注視了良久。之後,他頭也不回的走進城門,牽出一頭馬,跨上,雙腿用力一夾,馬便狂奔而去。
趙無忌並不想休息,他一心一意隻想盡早趕到“風堡”。
馬可是會累的,趙無忌不得不跟著馬一起休息。馬喝水,他也喝水,馬食草,他啃幹糧。馬兒能跑,他就跨上去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