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瀑布,寒潭。
時值中秋,圓月高掛。
今夜的紫銘山注定不會孤獨,每一年的這個時候都有個朋友會來這裏小坐一宿,吹吹竹笛,對著紫銘山說說話。然而,更多的時候卻是死一般的寂靜。靜並不代表他睡著了,他隻是在想她。
突兀的笛聲打破了紫銘山的沉寂,懂笛之人自會聽得出來,這首曲子本是歡快悠揚的,卻是不知,為何在這首歡快的曲子中夾雜著落寞、傷感,更多的卻是深深地思念。
借著皎白的月光,一個孤獨的老人站在瀑布之上。老人一襲灰衣,滿頭銀絲隨風自動。老人麵朝著千尺寒潭,皺褶的十指在一個竹笛上有規律的跳動著。也就隻有每一年的今天,老人才會吹響這首她最愛聽的曲子。
變味的笛聲猶在,可她呢,又在哪兒?
都三百年了,老人訪遍天下明川暗河,隻為尋得伊人消息。他已尋遍她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遇山就爬,遇洞就鑽,遇水就入,卻是連一絲影子都不曾尋到。就仿佛她化仙而去,獨留他黯然神傷,昔時的約定隻留他苦苦相守。
老人也明白,都三百年未聞消息,多半早已作古。隻是心中一縷執念,作祟而已。
放不下麼。放下,又談何容易?
一曲作罷,老人貼身收起了竹笛。再次回到紫銘山巔,看著昔日舊景,想著與她初次見麵時的情景,老人慣性的嘴角上揚。然而,英俊的麵龐早已不在,隻牽的滿臉皺紋又深了點。
月光灑在寒潭之上的瀑布之間,竟是別樣的一番情景,老人不由得看得入迷。老人生性隨性,被世間的條條框框束縛太久,以至於連心愛之人都不能相護,隻能觸景思人。
如此良辰美景,不做點什麼,豈不辜負?
哈哈,老人縱聲長嘯,放佛又回到了三百年前,一時興起,隨瀑布水流垂入深潭。千尺高度,水流之力何止萬斤,老人全身心放鬆,待浮出水麵之時,已是另一番情景。
老人好奇地打量著陌生的空間,除了寒潭相似之外,再無半點與外界相似之處。瀑布之聲已不可聞,潭邊淺水,幾尾橫公魚猶自歡快的遊著,並未察覺陌生之人的闖入。
是了,這必是紫銘山腹,卻不料是這般情景,猶如世外桃源,隻是少了陽光,四周全是光溜溜的石壁。
空間不足十丈大小,高低差距略大,老人目力是極好的,依稀可以看到一丈開外人為開鑿出的石洞。紫銘山石堅硬若鐵,尋常修煉之人以力碎石都達不到,何況開鑿石洞出來。也不知道什麼高人竟在此隱居,要是百年之前,定要會上一會,但現在老人心性大變,已無往日爭強好鬥之心。
等等,石洞,不知她是否在此呢,老人不忘初衷,依舊抱著一絲僥幸。
又怎會忘記?三百年了,找了足足三百年了,時時刻刻都在心裏掛念著的人。
猶記得伊人笑臉,仿如昨日;猶記得伊人曼舞,閉月羞花;猶記得伊人淚痕,神見猶憐!
日思夜想,魂牽夢繞,怎一個苦字了得。
如果時間能倒流,放棄響徹天地的名聲,放棄藏在心底的仇恨,放棄對長生不死的渴求。能夠與她結廬桃源,朝歌對飲,夜伴生舞。過著神仙一般的日子,又未嚐不可!
隻是,回不去了……縱有千萬種可能,也回不去了。
老人以魂念查訪這片空間,未發現有什麼活人的氣息。又在四處走了一遍,除了一座石頭堆砌成的孤墳之外,再無發現。老人就這樣站在孤墳之前,回想著今生種種,不免感歎!到頭來還不是像此間主人一樣,身死道消,連名字也不得而知。
罷了,一生勞碌,還不是孤苦一人。又是為了什麼?
老人略作猶豫,最終還是邁進了石洞。石洞約莫一丈方圓,隻有孤零零的一張床,別無他物。老人見多識廣,識得那張床正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寒玉床。
寒玉床為天下奇物,奇寒無比,唯有極深的道行,方可抵禦奇寒。人躺在上麵,可加快修煉,而且可以減緩人的衰老,尤其對女子駐顏之術大有幫助。
老人視線定格在寒玉床上,隻見寒玉床上刻著幾行秀娟的小字:
千千萬萬花相似,
歲歲年年人不同。
人瘦珠黃兩鬢斑,
生無了趣興索然。
隻心唯念天長久,
為望來路穿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