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江南的二月卻是不同尋常,大年剛過不久,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春杏收起油紙傘放在門邊,撣撣衣角和褲腿上的雨水,打起簾籠邁進屋子,看著馮媽媽端了一盆熱水向裏屋走去,便輕聲的問道:“馮媽媽,小姐可是起了?”說著也不停下腳步,接過了馮媽媽手裏的熱水。
“你走時便醒了,迷迷糊糊的問冬梅時辰,冬梅回她寅時,硬說冬梅誆她,冬梅又來央著我去喚她,我去也是白搭呀,一會子央著我說難得下場雨,要再歇會兒,一會子又說玉也丟了,去請安時定要挨老太太,太太罵,不如讓冬梅去書院告個假,索性睡上一整日。”馮媽媽瞧著春杏臉上也沒了出去時那焦急的神色,便料著這玉定是找著了,才輕聲問到:“那玉可是找著了?”
春杏點點頭,道:“今兒一早秋菊姐姐就給送來了,可巧讓我在蘭亭給碰上,我本想邀秋菊姐姐進來喝杯茶坐會兒,秋菊姐姐說要趕緊的去給三少爺回話,便辭了。”
“佛祖保佑,果真是落在三少爺那兒了,不然還不知道要怎麼折騰呢,三少爺可說什麼沒有?”
“三少爺說這幾日小姐都是懨懨的,讓我們看著些,別又誤了時辰,再違了書院的規矩,先生可是不會輕饒的。秋菊姐姐又給了我一顆珠子。”春杏見馮媽媽也不答話,又接著說,“是慕容公子給從京城帶回來的,說是宮裏賜的。”馮媽媽問道:“別的姑娘可有?”春杏搖搖頭:“慕容公子隻給少爺和小姐帶了。”
馮媽媽聽著玉找著了,心裏邊落了實,想起三少爺的話,便道:“水涼了,快給小姐送去吧。”春杏正要轉身,又被馮媽媽拉住在耳邊囑咐了一句,“這玉可仔細給小姐收好了,要是再丟了,仔細了你的皮。”春杏輕輕跺腳:“媽媽,這是小姐的命根子,我定是記得的,你當我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嗎!”也不顧馮媽媽拉著,轉身就進去服侍小姐起床。馮媽媽搖頭笑笑,打起簾籠,拿起春杏剛才擱在門邊的油紙傘,向院子裏走去。
這頭陳瑛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一會兒聽得春杏和馮媽媽在外頭玉啊荷包啊,一會兒又聽得滴滴答答的水聲,也分不清到底是屋外的雨,還是丫鬟們擰臉巾時弄出來的聲響。
“小姐,小姐,快卯時了,小姐,小姐”冬梅隔著帷帳輕輕喚著,陳瑛揉了揉眼,強撐著座起來扶上冬梅的手臂,春杏打開帷帳,陳瑛隻覺一陣涼風出來,頓時清醒不少,但也懶得動彈,就由著冬梅和春杏給她穿衣,折騰了半天,腦子終於清醒了,才想起自己的玉至今還下落不明,便急忙問丫鬟們今早可是去尋了玉,春杏回了陳瑛的話,從懷裏掏出了一塊用絲巾包著的玉和一顆貓眼大小的珠子,又話了這珠子的由來。陳瑛接過玉和珠子,仔細看了看,又吩咐冬梅把珠子收好,說到:“這慕容也實在是有心。”春杏掩著嘴笑到:“別人都沒有,獨獨我們小姐有,可知這慕容公子是的確是有心。”陳瑛向來臉皮子薄,哪裏禁得起這種調笑,拉著冬梅怒嗔到:“冬梅,你快撕了這丫頭的嘴,三哥也得了慕容的東西,這話要是讓人聽去了,好似我這個珠子是獨獨一份似的,可是要羞死我?”冬梅隻是笑笑,也不接話,由著她們兩個在床上鬧,自顧自的去準備陳瑛上書院需要的東西。春杏雖是愛玩,卻也不敢耽誤時辰,就告了饒,伺候著陳瑛梳洗。
待陳媽媽去取了披風回來給陳瑛穿上,主仆四人便撐著油紙傘去給老太太,太太請安。
陳家世代從商,說起來也是江南一帶的名門望族,從大周開國以來就承著宮廷采買。這幾年經營得當,在江南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傳到陳老太爺這裏已經是第三代,俗話說“富不過三代”,可耐不住陳老太君大家閨秀出身,又一貫秉著陳家“居安思危,廣濟天下”的祖訓,嫡出的三個兒子非但沒有辱沒了祖先的名聲,反而大有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之勢。陳家的大兒子陳清聰敏好學,天寶三年便中了進士,他那支便到京城紮了根,前年又升了官做了京城的府尹,開了陳家出仕做官的先例。陳家二兒子陳濤好讀兵書,又好舞搶弄劍,十六歲便拜在了晉王門下,如今也是戍守北蠻的一員大將。俗語道,百姓愛幺兒,這陳老太君也不例外,這三兒子陳峮便留在父母身邊繼承了家業。
主仆四人進了垂花門,見三少的小廝在抄手遊廊上候著,便知三少定是在廳裏麵等著陳瑛,陳瑛腳下又加急兩份。冬梅打起簾籠,眾人還沒邁進廳內,就傳來三少的聲音:“今兒比昨天遲了多久?”陳瑛嘻皮笑臉的向著三少走去:“嘿嘿,我的好三哥,今兒下雨許是走得慢了些,明兒一定不會了”,三少陳翊也不放下手中的書,悠悠的說:“還不去?”陳瑛知道這算是過了關,笑嘻嘻的就往正房大院跑,才跑了兩步又突然折回來,在陳翊耳邊囑咐道:“三哥你也快些進來,免得遲了又挨老祖宗嘮叨。”陳翊笑了笑:“知道了,你快去。”這下陳瑛安了心,風急火燎的向正房跑去,也不顧馮媽媽口裏叨叨著慢點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