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借頭(1 / 3)

第十七章 借頭

趙匡胤的父親趙弘殿和高行周是極要好的朋友,他給高行周寫了一封密信:“要借他的項上人頭。”這真是千古沒有的奇聞。誰知高行周看信後,竟然同意借給。

趙匡胤率領三幹精兵去討伐高行周,路上又收了董龍、董虎的八千嘍兵,合起來超過一萬,頓時聲勢壯大數倍,大軍浩浩蕩蕩往潼關進發。

一日,正行之間,向導官來報:“主爺,前麵有一座大山,極為險峻,山上好像有兵把守,請主爺定奪。”

匡胤道:“此山叫什麼名字?”

“主爺,此山俗名娘娘山,實乃崤山的支脈。平日多有草寇出沒。”

匡胤問:“可知山上有多少寇兵,大王是何等人物?”

向導官卻說不知,匡胤便叫尋幾個土著鄉民來問。

那些百姓道:“此山有三位大王,領有數千嘍兵。這夥強人倒不打家動舍、殺人放火,隻是向過往客商抽貨物過山稅,向附近百姓按年收保護費,大王姓什麼不清楚,隻知道大王號威山大王,二大王是巡山大王,三大王號揩油大王。”

匡胤一聽,猛然醒悟,那揩油大王不就是自家二舅杜二公嗎?當下遣去鄉民,便下令在山下安營。他把鄭恩和董氏兄弟叫來,說道:

“三位賢弟,這山上原是我舅舅在上麵駐紮,他手下人員不少,你們守住營寨,待我上去看看,如能借得這些人馬,我們的隊伍豈不就又擴大了嗎?”三人應諾。趙匡胤便獨自一人,騎馬進了山口,緩緩而行。

這娘娘山果然奇險,景致也與眾不同,隻見那鬆柏參天,流水潺潺,猿猴攀援,麋鹿跳澗。雖然是深秋天氣,草木猶青,山花尚豔,趙匡胤於幾天緊張行軍之後,到了這個去處,不覺心曠神怡,精神為之一振。

趙匡胤正悠閑觀景之時,忽聽一聲呐喊,上麵盤山高處,有十多個嘍羅兵把守:“站住!”他們舉著擂木:“再往前走,小心狗命!”

趙匡胤急忙把馬勒住,用鞭一指:“且慢!你們趕快回去。報於揩油大王知道,就說東京趙公子前來,有事求見!”

那些嘍羅兵看看趙匡胤,紮紅巾,穿綠袍,麵如重棗,騎著紅馬,體格奇特,相貌魁偉,儀表不俗,知道不是平常人等,又聽見說認識揩油大王,便互相耳語一陣,喊了聲“你稍等候”,便不敢怠慢,著一人飛奔上山。

那嘍羅來到分金亭前,跪倒在地:“啟大王爺,山下來了一個紅臉大漢,單人獨騎,自稱是東京的趙公子,要見三大王,請令定奪。”

這三大王正是趙匡胤的二舅——揩油大王杜二公,他一聽知道是趙匡胤來了,便對威山大王、巡山大王說道:

“這來的公子是小弟的外甥,名叫趙匡胤,表字元朗,為人極為仁義,而且武功高強。今日來此,必有緣故。敢煩二位兄長,隨小弟一同下山,接他上來,問個端的,也好於便中相識,如何?”

巡山太保忽然想起了往事:“賢弟,去年你在幹家店揩油時,被人打傷,後來說是誤歹,是你的外甥,這是不是那一個?”

杜二公笑了笑:“實不相瞞,正是他。”

威山大王道:“愚兄久聞趙匡胤是個豪傑,去年你們相認之後,我就想接他上山相見,不料他竟匆匆地走了,未能相會,深感快快;今日能來,正中下懷,趕快迎接!”隨吩咐嘍羅:大開寨門,灑掃迎接。

三位大王一齊下山,把趙匡胤迎上山寨,在聚義廳上見禮已畢,各自坐下,匡胤與杜二公敘了闊別之後”的話題,就和二位寨主攀談起來。那趙匡胤自幼生長京城,見多識廣,又走南闖北,勇略過人,加上儀表非俗,談吐高雅,氣質逼人,一番客套寒暄,已使二位寨主感到自慚形穢了。那威山大王的威風不覺減了幾分,畢恭畢敬地向趙匡胤自我介紹:

“在下姓李名通,這是義弟,姓周名霸。我們都是涿州人,因受權勢人家欺侮,一怒之下,打死了人,受官司逼迫,逃離家鄉,來到此處,暫時落草,苟且存身。無可奈何,決非以此作為長久之計。”

這位李通對趙匡胤如見故交,傾吐胸臆,趙匡胤聽了十分高興,也就開門見山,對二位寨主說道:

“原來二位也是英雄好漢,有這樣的本領,埋沒於草莽之中,實為明珠埋土,美玉蒙塵。如今趙某不才,奉旨領兵赴潼關征剿叛逆,大兵就在山下.二位若肯棄邪歸正,同趙某前往,戰場立功,榮宗耀祖、封妻蔭子,顯世揚名,也算此生有了正果,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這一番話,說得李通、周霸熱血沸騰,精神倍增。他倆個本是豪氣之人,素有壯心,早感到占山為王不是路數,趙匡胤這一開導,心中像點了一盞明燈,通徹豁亮,於是李通興奮地說;

“久有此心,隻是無路可進,今蒙公子開導,如撥雲見天,若不棄我等鄙俗,願歸公子麾下,聽從指揮,一同前往,殺賊立功!”

趙匡胤聽了簡直是心花怒放,向二位一拱手:“感謝二位與趙某同心,咱們明日就啟程前往。不知山中有多少人馬,煩二位傳令:願去即為官兵,吃國家的皇糧;不願去者,聽其自便。”

李通、周霸領命,一方麵查點嘍兵,一方麵準備糧草,同時吩咐在分金亭設宴,款待趙匡胤。直吃到天色將晚,紅日西沉。

趙匡胤起身作別,就要下山,杜二公一把拉住,說:“匡胤,此去潼關,路已不遠,何必匆忙。你外婆、舅母、表妹現都在後山居住。因去年聽了賢甥勸告,我和二位老兄從不打家動舍,隻取不義之財,替天行道,在此處還開荒種地,糧草充足,甚是平安,你既到了這裏,怎能不進去看望一番!”

匡胤聽了,覺著甚有道理,就令李、周派人下山通報,說今晚住在山上,明日再回。安排已定,就隨著二舅公來到後山寨,拜見了杜老太太和舅母豬氏,寒暄已畢,褚氏又命丫環請出小姐杜麗蓉與表兄見禮。說話間,那社二公已經擺下酒宴,款待匡胤,那杜麗蓉就要告辭回房,諸氏上去拉住,嗔怪地說:

“我的兒,這是你姑姑的兒子,嫡親表哥,你還拿他當外人?並且去年見過一麵的,如今卻怎麼像猴子似的,坐下!”

杜麗蓉見表哥體魄偉岸,儀表堂堂,哪裏就肯告別?但是女孩家害羞心理,起身告辭以顯其莊重,隻是違心地故作罷了;見母親這一說,便滿心歡喜地坐下了。

與杜麗蓉,趙匡胤去年曾有一麵交識,但那次並沒有留下什麼印像,如今坐在一起,看那表妹,眉彎新月,秋波傳神,齒若含貝,芙蓉其麵,鼓鼓的胸脯,亭亭的身材,加之口吐蘭香,舉止典雅,自有一番貞靜幽嫻的風度。趙匡胤心中暗暗稱奇:那樣醜的舅母,怎麼竟能生如此妖媚的女兒來!

趙匡胤增兵添將,又遇親人,目睹佳麗,口啜醇醪,不覺把表妹多看了幾眼,酒也喝得開懷,離東京之時的那種愁雲慘霧,為之一掃。至親五口直飲到深夜,方才就寢。

社二公夫婦回到房內,褚氏坐在丈夫身邊,低著聲,悄悄地說:“當家的,今天酒席上你可曾看到?”

“看到什麼?”

“你外甥趙匡胤那個饞勁。”

“胡說!咱甥兒自幼在官宦這家,長大出息了又走南闖北,後在晉王府當上客,什麼沒吃過,咱這山村野味,他能吃得下去就不錯了,哪裏會有什麼饞勁!”

褚氏向老公鼻子上戳了一下:“你是個有眼無珠之人,你沒見匡胤飲酒之中,拿咱女兒看個不夠!”

“兄妹之間,看看何妨!”

“你真是個死心眼!我看他對麗蓉倒是蠻有意思的。”

“啊,我還真沒注意。”

“隻顧灌你的貓尿,你哪裏留神這些!不過,我曾給女兒算過封,先生說麗蓉有福貴之相,將來要頭戴鳳冠,身著霞披。匡胤如今已經領兵了,莫非就應在他的身上?”

杜二公把大腿一拍:“你說的還少。去年外甥走後,我曾遇到過一位姓苗的算命先生,他聽說我是趙匡胤的舅舅,就對我說:你的這位外甥,非比尋常之輩,豈止是領兵的將軍,還可能是執掌天下的皇帝,而且這娘娘山,還要出娘娘,叫我多個心眼,留心扶持他。你這一說,不是正好吻合了嗎!”

褚氏說:“正好他對麗蓉有些傾心,咱何不借此機會,把話挑明,就把女兒許配給他。”

杜二公搖了搖頭,“不行,不行,好事難成,他已是結過婚,有妻室的人了。”

褚氏說:“說你是個死腦筋,果真是個死腦筋,富貴人家三妻四妾,皇帝佬兒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有什麼稀罕!”

“果真?”

“當然!”

“那我怎麼就你一個?”

褚氏一下撲到杜二公身上,亂打亂捶:“一個你還戰不過哩,再有個不把你撕吃了?說正經事時你又來編排我!”

“好,好,就按你的主意,明天稟過老娘,就把這事辦了。”

“不是我出主意,你會幹成個什麼?”

“要不你怎能當我的壓寨夫人呢!”

兩個人說說笑笑歇地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杜二公夫婦起床後,就到老太太房中把昨晚商議的事情稟報了一遍,老太太比他們更為興奮,當即就命丫環到書房去請趙匡胤。“人逢喜事精神爽”,與外婆一家歡宴之後,趙匡胤有一種收獲的亢奮,也絕早地起了床,正在書房門口活動筋骨,丫環一叫,就高高興興地跟到屋來了。

匡胤向外婆和二公夫婦請了安,問道:

“外祖母把匡胤喚來,有何吩咐?”

老太太說:“有一件事情和你商量,先說好,這事你得答應。”

“隻要外祖母說句話,孩兒沒有不依的。”

太太說:“你舅舅、舅母隻有一個女兒麗蓉娘,你已經見過。愛如掌上明珠,今年十五歲,想招你為婿,你不可拂了他們的美意。”

匡胤聽了這突如其來的喜訊,心中卻翻騰得七上八下,不是滋味。表妹壯麗蓉確實讓人喜歡,但家中已娶了賀氏,還有一個青梅竹馬,曆盡坎坷,患難至交的韓素悔,這事又讓他為難。他隻好掏出心裏話:

“姥姥疼愛孩兒,一番美意我確實感激不盡,隻是我家已經有了妻室,外祖母是知道的、我怎能再委屈表妹!”

“你這孩子不老卻糊塗了,皇帝有三宮六院,富貴人家也多有三妻四妾,你也是宦門之後,如今又當著領兵的將軍,有何不可!你舅父母疼你,才把表妹相許,他們不計較這些,怎麼你倒嫌棄他們嗎!”

趙匡胤本來就沒設多麼堅定的防線,怕委屈了自己喜愛的表妹,是他的豪氣加柔情的真情流露。如今說他“嫌棄”,他幾乎沒有多少退路了。但在大局的分寸把握上,還真見他不凡的氣度和睿智,他對外婆說:

“孩兒不敢違命。更不敢說‘嫌棄’二字。隻是如今有兩個難處:一是沒有父母之命,不敢自作主張;二是軍務在身,不好辦理私事。但蒙大人錯愛,待班師之後,稟過父母,再來下聘如何?”

褚氏早已有點不耐煩了,看趙匡胤有點鬆動了,山村野婦,再加上那潑辣性格,隨走上前來。說道:

“看你是個豪氣人,哪來那麼多酸氣!由你姥姥作主,你爹媽也得聽他的;辦咱自己的喜事,不妨他的軍務,他軍務也別妨咱的喜書;親戚之間,聘禮無須講究,隻要你留下一件東西,便是定下了就行。”

匡胤說道:“領兵在外,身無他物,這樣豈不太冷落了表妹!”

“還沒行聘就心疼起來了,這也是我女兒的福氣!”褚氏說著,拿眼往匡胤身上亂瞧,忽然看見他佩著一隻玉鴛鴦。走上前去就摘了下來:“就是它啦,鴛鴦鳥,怪吉利的。”說得老太太和杜二公都哈哈大笑。匡胤趕緊拜謝,這樁親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定了親事,匡胤辭別了老太太,和舅公二公一起來到聚義廳,見了李通、周霸,點選了五千軍馬,其餘的仍留在山上,把守巡邏,山寨事務由褚氏照管。安排已定,趙匡胤便同三位山寨英雄,帶領五千兵了下了山。回到大營,三將又和鄭恩以及董芪兄弟見了,合兵一處,已是浩浩蕩蕩的一萬六千人馬,被炮起營,向潼關進發去了。

當一萬六千人的征討大軍逼向潼關之時,潼關的高行周是怎樣一種情況呢?

原來,柴榮給郭威說的高行周在招兵買馬,日夜操演是實,而“圖謀不軌”則是子虛烏有,那是苗訓與柴榮密謀的派遣啟用趙匡胤的一計。作為領兵之帥的高行周,看到北有契丹、劉崇,東有大周、南唐,南有孟籍、劉晟……諸國並峙、群雄割據,他操演兵馬,儲備糧草,以保自身,本屬正常的事情,至於圖謀不軌實在有點冤枉了他。

自滑州撤兵,回到潼關,後來知道郭威坐了天下,他失去依托的主上,成了無根的浮萍:曾因為當初勤工,滑州一戰,成了當今的對頭;又因為過去他從來看不慣劉崇的飛揚撥扈,依附劉崇他決不願幹。潼關這要衝之地,雞鳴聞三省,處於秦、晉、豫交口,但高行周卻孤立無援,進退維穀。他看到大勢已去,因而有滑州撤兵,而今大局已定,他更感到走投無路,哪裏還有心思去“中興漢邦”、“圖謀不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