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湖畔,草青麥綠菜花黃。
一條條豎橫相接,彎曲相連的水溝,交錯於青綠之間,時有一隻隻青蛙卟咚卟咚地跳躍在水溝裏。
一幢三開間低矮平房,白牆黑瓦,嵌在於湖田與村的相接處,湖田裏綠油油的麥草和黃燦燦的油菜花遮蓋了平房的半堵牆,遠看是民居,又像湖畈放鴨的棚戶屋。
屋前有一塊四方小道地,道理上雜亂放著農具、柴草,靠牆的一根竹杆上涼著衣服。道地前方有一條長約兩百米,寬不足一米的小路與村相連,這個村莊名叫諸北大隊。
屋後有一個用籬笆圍成的園子,園子裏有一個約四百平方米水麵的池塘,池塘四周種著青菜、油菜等,青菜、油菜都開出了小黃花。西斜的夕陽爬過三間平房的屋頂投進園子的池塘裏,池塘仿佛蒙上了一層淡黃色的麵紗。
何紫娜挑著一擔滿滿的草子,“嘭”的一聲撞開平房中間的大門,又“砰”的一聲放在右側牆邊。她來不及取下橫擱在兩頭草子上的那根扁擔,喘著粗氣,匆匆走到隔壁灶間,拿起放在灶麵上的那隻陶瓷茶杯,“咕咚、咕咚”地一陣狂飲,又轉身來到道地上收拾衣服,柴草。
何紫娜左手挎著一堆衣服、右手提著一捆柴草往家走,左腳剛跨進門檻,就聽著身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阿娜,有客人來找喜富呢!”
何紫娜騎著門檻回頭看,是仲根爺爺帶著一個陌生人朝自家走來。陌生人身材瘦長,眉目清秀,著一身藏青色哢嘰中山裝,左邊上口袋插著一支鋼筆,頭戴一頂小草帽,看似幹部但又顯農民模樣。何紫娜以為是公社幹部有事找老公何喜富。
何紫娜的老公何喜富是村裏的團支部書記,又兼任電工和機米工,公社團委的幹部有事找他,總是在中午或傍晚收工回家的時候。所以何紫娜不會象其他家的女主人那樣指望男人收工後會幫老婆做家務。
打從春耕開始以後,每天這個時候,何紫娜就得與時間賽跑。好在她還是一位不滿三十歲的少婦,人高力強精力旺,從來不說一聲累。
這會兒何紫娜想,公社幹部叫喜富是公事,喜富在隊裏幹活也是公事,公事公辦,對己無關。她邊轉身進屋邊回答向自家走來的客人:“喜富還沒回家呢!”
何紫娜話音未落人已走灶間。她先是順手把衣服往桌上一放,又用力把提著的柴往灶口一扔,當仲根爺爺把陌生人領進屋裏時,何紫娜已在灶頭上忙得鍋碗瓢盆乒乓響了。
仲根爺爺見何紫娜對自己領來的客人不屑一顧,便特意提醒了一句:“這位同誌說是江蘇無錫來的呢。”
何紫娜一聽這客人是從江蘇無錫來的,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連忙放下灶頭上的活,接待起這位客人來。
她伸手拉過一把椅子說:“客人先坐坐吧”,卻突然發現椅子有一處幹巴巴的雞糞。
何紫娜連忙把客人引到到餐桌邊的椅子坐,又見一條粉紅內褲明晃晃地露在衣服堆上麵,便紅著臉抱起衣服走進臥室。
走出臥室,何紫娜從桌上拿過茶杯,放好茶葉,抓起開水瓶往杯子裏倒開水,把開水瓶提得底朝天,也倒不出一滴開水。
“真不好意思,連泡一杯茶的開水都沒有,你先坐著,我這就去燒。”何紫娜說這話時,臉上火辣辣的一陣,心“砰砰砰”的跳得厲害。
陌生客人見女主人忙得如此慌裏慌張,就連忙安慰起來:“沒關係,農忙裏的農家誰都是這樣。”
仲根爺爺看看主人已接待起自己領來的客人,便回轉身往屋外走,走時說了一句:“那客人你坐,我就走了。”
客人也起身說了聲謝謝。
何紫娜聽說仲根爺爺要走了,就走出灶間,托還在門口的仲根爺爺幫忙:“仲根爺哎,麻煩你辛苦下幫我去機米房或配電室看看,碰到喜富在的話,就跟他說一聲,家裏來了江蘇客人。”
何紫娜覺得,老公聽到江蘇人來了,肯定會放下活,趕緊回來。
那是去年冬種後,何喜富從一位近房阿叔中獲悉,有幾位江蘇人在錢塘江邊的湘湖一帶收購河蚌,自撈自裝自運,每隻河蚌還能賣上一二角錢。何喜富想,白塔湖畔有的是河蚌,平時撈去破殼取肉喂豬喂雞鴨,豬雞鴨還不愛吃呢,如今有了這個商機,何不動點腦筋賺點錢呢!
何喜富終於托人求情請來江蘇人來白塔湖畔撈蚌。撈蚌這一天,何喜富親自又為他們駕船做向導,何紫娜燒茶煮飯忙招待,大半天時間就撈了滿滿兩船河。
江蘇客要剛要付錢開船,卻被縣漁政站的人發現了。漁政站的人說,湖裏的河蚌是國家的,私自撈去換錢就是搞資本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