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許嘴角一抽搐,苦笑:“內子的身子的確在要緊的時候,我如是冒雨玩命地奔走,隻為了在她最需要的時候能守到她身邊去。”
葉慎初有所觸動,嗬嗬一笑,“當年鶴兒她娘,就是等我等碎了心,我無條件地寵溺這孩子,一半是想把對她母親的愧疚彌補在這孩子身上。可惜……我終究負了她,竟然讓她唯一的骨肉去了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哈哈……哈哈哈……”
葉慎初沒有醉,卻似醉了一般狂笑,不多時眼角便沁出淚水,英雄柔腸,他緩緩問:“鶴兒她好不好?你見過她沒有?”
容許本因聽說乘鶴之母的遭遇而添了心慌,可一見葉慎初好似肝腸寸斷般思念女兒的神情,頗不忍,遂平靜下來緩緩地答道:“見過,瑾瑜皇後去世時她在,我也在,經曆了那樣的場麵,她沒有做出任何讓人失望的表現。之後受群臣朝拜,也沒有半點慌張。再後來我在後宮私下見過她一回,那麼大的場麵他不曾害怕一點點,反是宮裏囉囉嗦嗦的規矩叫她頭疼。該說的能說的我都告訴了她,也相信皇後如是聰慧機靈,很快就能適應並做到最好。我知道,皇帝極看重她、極心疼她。葉前輩多少能放心些。”
“可他到底是皇帝,現在他隻有鶴兒一個人,不久的將來,就會有成群結隊的女人湧進那個地方,屆時,我鶴兒還能在他心裏占什麼位置?”葉慎初冷冷一笑,往地上重重敲了敲煙管,發出“磬鏹”的聲響,他繼續說,“皇帝若當真看重她心疼她,又何苦來搗毀我慎龍寨,他難道對自己的嶽丈也毫不放心麼?我據守一方山林,最甚不過是劫富濟貧,卻也不曾傷害過一條人命。至於江湖裏的事,曆朝曆代都不為朝廷能管束,我們這些粗莽漢子野性慣了,誰會覬覦他的江山他的寶座?難道他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談什麼狗屁看重和心疼,容許,你不要為他臉上貼金了!”
容許輕聲一歎:“葉前輩,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朝廷亦有朝廷的章程。您可知皇後是什麼地位?一國之母,母儀天下。她的孩子便是未來的嫡子,便是皇位的繼承人。慎龍寨安居一方是不錯,但你們不生事,偏偏會有無窮無盡的人會來惹事。慎龍寨在一天,對皇後和她的孩子的地位便多一分威脅。自然,皇帝亦忌憚你們的雄厚實力,朝廷又如何能容忍一支威武之師流落民間?”他忽而冷笑,“莫說葉前輩的慎龍寨為新帝所不容,堂堂定圻軍,戍邊安內,為朝廷立下多少汗馬功勞,或許有一日皇帝容不得了,它也會被瓦解潰散。這就是君和臣,它不比江湖,沒有義氣和情分,隻有權力和命令。葉前輩您年長我許多,容許並非有心賣弄,隻是怕您盛怒之下,忘記了這些不成文,卻永遠無法抹去的道理。”
“我該說什麼?同情你,還是因此倍感安慰?”葉慎初皺眉慍怒,似乎還不能理解容許的心思,“我沒有了女兒,沒有了慎龍寨,現在僅是個四處飄零的孤寡老頭,難道容將軍還希望我對皇帝頂禮膜拜,歌功頌德?可以啊,他將女兒還我,將慎龍寨還我,將那些枉死的寨中老少的命拿來還我!”這最後一句幾乎是咆哮而出,難以想象他的憤怒,但那支煙管已被硬生生掐斷。
那萍兒姑娘聽見她恩公的喊聲,慌忙地奔過來,一起趕來的還有幾個追隨葉慎初的兄弟。他們見了容許,便如同見了朝廷的人,無不紅著眼滿臉的殺氣,先前若非葉慎初攔著,極可能容許根本沒有機會再睜開眼睛。
“大哥,你怎麼了?”眾人七嘴八舌地問,更有人“噌”一聲抽出佩刀,蓄勢待發。
“嗬,一個肩膀脫了臼的人,能將我如何?你們散去,我和容將軍正聊得歡!”葉慎初大手一揮,轉身將背對著眾人,又道,“萍兒去看著爐子,那樣好的胭脂米不要熬糊了。”